八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早上六點半。加爾各達下起大雨。
今天是星期天,下午兩點前,地鐵都是停駛的,因此得搭車到垂死之家。
七點整,到了垂死之家。
已經是病人吃早餐的時間,但是還沒有志工到。
添餐盤、分送食物、餵食,忙完緊接著又是洗澡。
同行的修士的閃到腰還沒好,只好我和幾個印度雇工們來作這些工作。有個瘦瘦捲髮的雇工,永遠喊著,BROTHER,BROTHER,然後要我和另一個年輕的印度男孩去搬。
真不知道,如果今天我們沒來,該怎麼辦。
搬病人去洗澡,搬出來換衣服,在搬回病床上。忙進忙出,一刻也不得閒,腰簡直快斷了。
BROTHER!瘦瘦的雇工又把我叫進浴室。
十九號病人正坐在浴室裡,雇工交代我把他搬出去後便不見了。我站在浴室裡,浴室幫他洗澡的印度志工說他可以走。但十九號病人說:「不,我不能走。」
我不想在浴室裡僵持,所以我說好吧,我們把他搬出去先。
我把他放在換衣服的地方,幫他換好衣服,然後讓他坐在那裡等。
接著繼續把浴室裡的病人搬出來。
一個不小心,腳沒踏到止滑的毛毯,我身體向後,我知道自己要滑倒了。右邊腦袋重重的撞在磨石子的平台上。
我心裡想著,完蛋了,我身上還抱著病人。是大半邊身體癱瘓,完全不能移動,還堅持靠自己吃飯的的十五號病人。
接著我摔到了地上。
我感覺病人一直靠在我胸膛上,應該沒什麼事,
病人有怎麼樣嗎?我問。
沒事,你呢?志工回答我。
我勉強看到十五號病人的臉,雖然看起來還是跟平常一樣扭曲,不過,我知道他沒事。但我一點也爬不起來。
我覺得很丟臉。如果被修女或是雇工看到,一定要被罵了。不過沒有人過來。
我試著用力,但腳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原來我的手一直沒放開他,現在還環在他的身體上。
我把病人離開我的身子,站起身來,覺得耳朵附近很痛,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但是應該沒有大礙。我得撐著把該作的工作做完。
坐在更衣平台上的十九號,一直要我搬他,但是我的頭還在痛,又真的有點氣他不自己走。所以,一點也不想搬他。
你可以走,你自己走。我可以扶你。
不,我不能走。他指著他的腳。
直到最後,我才找了其他志工一起把他搬到他的床上。
好吧,今天我們幫你,但是,明天,你要自己走。
換藥的時候,我特別過去,看了看他的傷口,他也看了看我,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對他笑了笑,然後走開。
我想,他的確不能走。
我真是慚愧。我覺得我對十九號病人有偏見,就因為他態度比較傲慢,又說得一口還不錯的英文。所以,我就相信可能不清楚狀況的印度志工,而不相信他。
我真的很慚愧,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周日上午十點,垂死之家有例行的彌撒。病人們在這天會換上彩色的衣服,場地也會鋪上彩色的地毯。
日本志工HIDE問我要不要參加彌撒。
OF COURSE。我點點頭,雖然不是教友,很可愛,又有很多修女唱歌,好像應該要參加一下。
彌撒開始時,我發現HIDE和一個日本女志工正在把因下雨而沒有晾出去的衣服晾到屋頂上。我便也去幫忙了。
忙完之後,我坐在通往二樓的台階上,右邊是手腳上都有傷痕的耶穌,左邊是德蕾沙修女的相片。
我看著德蕾沙修女的相片,上面寫著。
Works of Love are Works of Peace
LOVE and PEACE。不知怎麼的,我想起搖滾裡的LOVE and PEACE。
早上撞傷的耳朵還在痛,我想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我驚覺,其實自己是微小的。
我逞強,或者自負我有能力,但是一個不小心,就摔倒了。還好沒有摔到病人。如果摔到了病人,造成他的受傷。那該怎麼辦?就算很少志工來,但他有必要因為我的逞強或自負,而受傷嗎?
的確,對於有些事,我常常覺得自己很重要,非我不行。事實也可能真的是我很重要,非我不行。但是一個不留意,摔倒了,犯錯了,那影響的不只是自己,還可能傷害到更多無辜的人。
作更多的事,幫助更多的人。這想法是很好,但是謙卑,是在這之前必須要有的。
越有能力的人,越需要謙卑。
彌撒結束,又餵食完病人午餐之後,垂死之家會在星期天提供所有志工午餐,菜色和病人的一樣。工作之後吃起來,真是美味極了。
反正,這一天,學到的是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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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張面具吧-短篇小說集
出版方式:個人獨立出版
單色印刷 | 260頁 | 直排
ISBN:957-41-23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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