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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6-11-30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6-11-30》

本期內容
  ◎形上的流亡:我的歲月委身於陰影 希薇亞‧普拉絲的「自白」詩歌之三 
  ◎教授爸爸週記:受盡挫折的老師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形上的流亡:我的歲月委身於陰影 希薇亞‧普拉絲的「自白」詩歌之三
  宋國誠
年僅30歲的普拉斯就以自殺結束生命,何其令人惋惜。然而,自殺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尋死,而是呼救。自殺是一個絕望無助的個體對世人最後的求助,是對生命的鬥爭而不是放棄。只有在世間無人聽聞、無人救援時,自殺的悲劇才會真的發生。

上帝的雌獅

1965年的詩集《精靈》(Ariel,又譯為《阿麗爾》),在普拉絲死後由其丈夫泰德‧休斯(Ted Hughes)編輯出版。書名「Ariel」取材自莎士比亞名劇《暴風雨》(The Tempest)中一個聰明又可憐的空氣精靈,它原先被禁錮於荒島上,後來被落難的國王普若斯皮羅(Prospero)征服,成為僕役,供其差遣。為了自身的解放,Ariel興風作浪,幫助國王奪回權力,自己才獲得自由。對照於普若斯皮羅手下另一個僕役卡力班(Caliban),Ariel是一個敏感、浪漫的代表,但卻是嚮往虛無、認命和服從命運的角色。普拉絲取其「空靈的藍色傾瀉」(the substanceless blue Pour of tor)之意,來表達她對自己生命的絕望態度。

另一方面,在希伯萊文中,「Ariel」意指「上帝的雌獅」(God's lioness)。在《舊約‧以賽亞書》中,「Ariel」是指大衛安營的城,其中記載:「唉!阿麗爾,阿麗爾,大衛安營的城,任憑你年復一年,節期照常循環。我要為難阿麗爾;她必悲傷哀號……。阿麗爾啊,我必四圍安營攻擊妳,築台圍困妳,堆壘攻擊妳。你必敗落,從地中說話,你的言語必微弱出於塵埃。你的聲音必像那交鬼者的聲音出於地,你的言語低微出於塵埃。……萬軍之雅威必……向她討罪。用雷轟、地震、大聲、旋風、暴風,並吞滅的火焰造訪你」。由此看來,「Ariel」意指註定將被大火吞噬的死亡之城,普拉絲顯然取其「萬死寂滅」之意,來表達她迎向生命之終的準備態度。

清晨的悲歌

《阿麗爾》整部詩集充滿光明與黑暗的拉鋸、生與死的糾纏,更是此時一位身為人母而且本應充滿母性光輝的普拉絲,和一位絕望無助、孤立無援的女性作家之間,你死我活一般的交戰。這種交戰,不僅反映出普拉絲正走在生死交界的鋼索上,實際上更是普拉絲向世人發出的最後呼救。然而她的內心就像那被圍攻且無人搭救的「大衛之城」,最終遭到了大火的吞滅。

在首篇《晨歌》(Morning Song)一詩中,普拉絲首先寫道:愛使你走動像一隻肥胖的金錶(Love set you going like a fat gold watch)/接生婆拍打你的腳掌(The midwife slapped your footsoles)/你赤裸的哭喊(and your bald cry)/便在萬物中佔有一席之地(Took its place among the elements)(註8)。這是對生命豐碩無與倫比的豔羨(肥胖的金錶),對「初生之命」劇力萬鈞一般的歡迎與歌頌(佔據大地)。但是,這種天真純潔的母愛之情,立刻反轉直下:我不是你的母親(I'm no more your mother)/一如烏雲灑下一面鏡子映照自己緩緩(Than the cloud that distils a mirror to reflect its own slow)/消逝於風的擺佈(Effacement at the wind's hand)。一個像「蛾般的呼吸」、像「貓般純淨的小嘴開啟」的小生命,像蠻力吸乳一般的威嚇著一個詩人母親、孤單作家的自由沉思和她的寫作世界。

《晨歌》寫於普拉絲的女兒弗萊達(Frieda)出生後不久,這首詩描寫的是一位剛生產過的母親在床上凝視自己的嬰兒,但普拉絲把這初生的嬰兒不是看成由己所出的「同一體」,而是一個來自陌生世界的「異化物」。面對這個異化物,普拉絲興起了一個年輕媽媽的困惑:生兒育女將逐步啃噬一個詩人母親的天份與個性。與我們一般體會的母性、母愛截然不同,普拉絲沒有把這個新的生命比作太陽、花朵或希望,而是一個「記錄時間刻度」的鐘。此刻的普拉絲正和丈夫分居,初生的嬰兒無法獲得妥善的關注和照料,女兒就像「新的雕像(New statue)/在通風良好的博物館裏(In a drafty museum)」,而母女之間,就像「石牆一般茫然地站立(We stand round blankly as walls)」。兒女出生的喜悅轉瞬之間變成一團吞噬自己的烏雲,將自己撕裂、拆解、籠罩,變成沒有肉軀、單線掛吊的風鈴,變成沒有重量的輕煙薄霧,飄落於風中、渙散成幽靈……。

《晨歌》旨在表達一個無助母親的內心矛盾。詩中滲露著一種母親與女兒「生來即死別」的意象,令人有淒冷唏噓之感。「整個晚上你蛾般的呼吸(All night your moth-breath)/撲爍於全然粉紅的玫瑰花間(Flickers among the flat pink roses)」,這裏有一個「黑暗中撲閃」的意象,意味著一個初生生命脆弱如娥、嗷嗷待哺的憂傷,「我醒來聽著:( I wake to listen:)/遠方的潮汐在耳中湧動(A far sea moves in my ear)」,這裏有一種「耳中海聲」的意象,意味著母親已有「棄女離世」的準備。這是一場初生與死離的告別式,其中蘊含的絕望和悲傷,令讀者黯然神傷。

我的歷史交給了麻醉師

作為一部「死亡詩學」,儘管生死併立是《精靈》詩集的主題,但顯然普拉絲不是給予這兩組範疇一種激烈交鋒的特性,反而像似描寫雙人舞蹈一般的相擁而舞、互為交歡。在這種有如夜中暗戲、台下交易的生死互應中,普拉絲顯然給予死亡世界更大的權威和力量;死亡是決定性的、終極性的,死亡是一個壓倒性、全勝型的世界,是一個審核者、面試官、劈木者;死亡對於生命,像似斧頭對應於枯木、潔白對應於污濁、高溫對應於冰凍、興奮對應於呆滯……。

另一方面,對普拉絲而言,死亡不是單數的,而是複數的,死亡不是影單獨行的,而是呼朋引伴的,它呈現出兩人同行、結伴交談的意象。對普拉絲來說,死亡並非強制,也不是威嚇,而是「只要我喜歡,有何不可以」?死亡是一種自願、默許和選擇,一如選擇一件出席晚宴的禮服、回答一場求職面試的考題、倒一杯水給自己喝。

普拉絲不是把死亡看成向彼岸世界的逃離,而是在此岸世界的登陸。例如在《鬱金香》(Tulips)一詩中寫道:

鬱金香非常興奮,此時已是冬天

看那一切多麼粉白,雪下得如此寧靜,

我在體驗著寧靜,安詳地獨自躺著

燈光灑落在白色的牆上,床和手

我什麼也不是,爆炸與我無關

我把我的名字和便服交給了護士,

把我的歷史交給了麻醉師,身體交給了手術台。

The tulips are too excitable, it is winter here.

Look how white everything is, how quiet, how snowed-in

I am learning peacefulness, lying by myself quietly

As the light lies on these white walls, this bed, these hands.

I am nobody; I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explosions.

I have given my name and my day-clothes up to the nurses

And my history to the anaesthetist and my body to surgeons.(註9)

通過一種交出、撤守和無名化,普拉絲得到了一種寧靜的解脫。歷史的記憶被麻醉,身體成為解剖刀下的祭品。生命像冬日裏依然綻放的鬱金香,雖然淒美豪放,但卻不合時宜、不符節令。時間的錯置一如生命的倒放,但死亡讓一切擺正,像光回復往常地投射在牆上。

詩化的死亡典禮

在《申請人》(The Applicant)一詩中,死亡更像似調情、嬉弄的黑色藝術,死神在這裏像一個美少年,在為自己挑選乖巧溫順的女僕、選購赤裸如白紙的情欲玩偶:

首先,你符合我們的條件嗎?

你是否配戴著

玻璃眼球,假牙或枴杖

吊帶或領鉤,

橡皮乳房還是橡皮胯部,

First, are you our sort of a person?

Do you wear

A glass eye, false teeth or a crutch,

A brace or a hook,

Rubber breasts or a rubber crotch,

縫合處顯示了某些部位的缺失?不,不?那麼

我們怎麼給你一樣東西呢?

不要哭。

張開你的手,

空空的?空空的。這裡有一隻手(註10)。

Stitches to show something's missing? No, no? Then

How can we give you a thing?

Stop crying.

Open your hand.

Empty? Empty. Here is a hand.(註11)

歷來許多詩評家,傾向於把《申請人》看成一首性別拷問式的作品,試圖「解讀出詩人對自己女性身份的困惑,……並把它作為『徹底探究女性憤怒』的代表作」(註12),實際上,如果聯繫到詩集中另一首《死亡公司》(Death & Co.)來看,這是一首關於死亡許可之認證,詩句中帶有驗名正身的象徵(玻璃眼球,假牙或枴杖……),而「橡皮乳房」、「橡皮胯部」則是普拉絲自己作為一個女性死靈的隱喻。實際上,詩中的意境已陷於精神崩潰、心思錯亂的地步。洗屍、沐身、溶軀、更衣等等「屍殮」的恐怖意象,一一進入眼廉。這是一種詩化的死亡典禮,一種痛楚的嬉弄,浪漫的解剖,又像似行禮如儀的應對:

在臨終時為你翻下眼瞼

溶解煩憂。

我們用鹽研製出新的產品。

我注意到你赤身裸體。

這一套衣服如何──(註13)

To thumb shut your eyes at the end

And dissolve of sorrow.

We make new stock from the salt.

I notice you are stark naked.

How about this suit -

然而,普拉絲沒有把這場死亡典禮描寫得陰森恐怖,正好相反,儀式本身輕鬆自如、家常自若。普拉絲將死亡的軀體比喻成一履婚紗,它正在給死靈量身穿衣。它像似死亡市場上的商品推銷,像似一場死靈之間的媒妁之言,實際上,它像似一場死亡婚禮,嫁入死亡之殿的洞房:

烏黑且僵硬,但還算合身。

你願意娶它嗎?

防水,防碎,保證防火

且防穿透屋頂的炸彈。

相信我,他們一定會將你埋入其中(註14)。

Black and stiff, but not a bad fit.

Will you marry it?

It is waterproof, shatterproof, proof

Against fire and bombs through the roof.

Believe me, they'll bury you in it.

(待續)

註8:中譯引自張芬齡、陳黎譯,http://www.hgjh.hlc.edu.tw/~chenli/Plath.htm#晨歌(Morning%20Song)。

註9:http://www.angelfire.com/tn/plath/tulips.html。

註10:中譯引自張芬齡、陳黎譯,http://www.hgjh.hlc.edu.tw/~chenli/Plath.htm#The_Applicant。

註11:http://www.angelfire.com/tn/plath/applicant.html。以下亦同

註12:參見王卓,《後現代主義視野中的美國當代詩歌》,濟南:山東文藝,2005,頁214。

註13:同註10。

註14:同註10。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受盡挫折的老師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11月25日下午,阿慶打電話給我,說他到師大,買了一些書,因為還有一些時間,想找我聊聊。

那是週六的下午,許師父請假,所以我沒有去推拿。利用這樣的假日,我約好華藝公司的嘉雲,及在中華民國圖書館學會幫忙的詩媛,在明目書社看《圖書資訊學研究》最後的清樣。這份我主編的轉型刊物,打算在12月2日的年會,將第一卷第一期發給所有會員,因此趕著確定最後的內容。

因為有事,我本來想推辭阿慶的約見。但轉而一想,從口氣中,他似乎有很多事要說。這幾年與他接觸的經驗,知道他為了找教職已歷盡磨難,雖然好不容易在一個私立學校找到工作,但投入與得到的肯定,好像離期望甚遠,他一定是要找我吐吐苦水。

我最後與他約在漢國策府見面。見面後,他先拿一本當期的《天下》給我,問我看過沒?我說還沒有,但這一期的內容日前曾經被報導過,所以並不陌生。

不過,我還是在那一天下午,從頭翻閱了這一份探討台灣高等教育競爭力的雜誌,邊看邊聽阿慶的心情。

看來,他最近的挫折真是不少。一向充滿樂觀,一直把教書當為人生召喚的阿慶,看來信心已開始動搖。他抱怨著,雖然自己是正職的教師,但因為是輔導老師,因此在這個私校中,一直都受不到重視。無論他怎麼努力,作任何事想幫忙學生,但總比不上能幫學生準備考試的老師!

那一天,他首度提到他的疲倦及失望,竟然告訴我他滿適合到業界去當業務!這樣的話,從一個一向對教師充滿期待的年輕人口中講出,確實讓我暗暗吃驚。我只能安慰他,初次工作,有時總會碰到不如意事,但隨著時間及年紀的成長,自然會慢慢融入工作環境,會從工作中找到無限的樂趣!

他告訴我,他已經29歲,已不算年輕。這種年紀,還要歷經質疑與折磨,他不知值不值得?這也是他開始有想離開教職的念頭的主因。

那天我並沒有給他任何肯定的幫助,後來因為嘉雲及詩媛改約到漢國策府見我,她們到時,我與阿慶的對話不得不結束,他也離開了。

沒想到,隔了兩天,他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我,信中的開頭寫著:「老師,我想請教您,我想辦一所學校,您認為可行嗎?」他說他要辦的學校是一所完全學校,從幼稚園到大學都有的學制。他會有這種念頭,是因為自從念世新開始,他便想像自己哪一天也會站在講台上。畢業時,更常想像自己當一個老師的樣子。這一路走來,他的方向都沒有變。

他說週六那天,會問我退休後有何打算,原因是他覺得我是一個很有心、學識豐富,同時也是很願意幫忙學生的師長。他覺得這間學校一定要有像我這樣的老師。最後他不忘說如果他有錢或是能力來辦這件事,一定會邀請我來幫忙主持。

看了這樣的信,我覺得如釋重負。看來他已恢復正常,又開始做夢了。我回信說,他是不是中了樂透?但也不客氣地指出,以台灣當前出生人口下降,學校又如此多的情況,辦學是自討苦吃。

但我也不忘告訴他,如果台灣的學費能夠自由化,我最想辦一個Liberal Arts College,好好從教育、而不是技職的角度,訓練一批具備綜合素質及獨立思考的世界公民。因為經費充足,當然也可以照顧雖然貧窮但卻具備潛力的學生。

但說實在地,教育部管制如此多的的台灣,這樣的學校是不可能出現的。我看到逐漸成形的,反而是同一性很高的「教育部大學」!看來,阿慶的願望要實現,真不知要到何時矣!但一方面,我也為他高興,因為有夢最美,管它能不能實現!
(回目錄)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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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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