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扁到高雄市為民進黨候選人催票，展開其「廟宇參拜助選之旅」。12月5日到了楠梓區奉祀神農的鳳屏宮。在廟中，這位「治國無方，選舉有術」的總統當著眾多信徒的面，居然信口就說：319槍擊案，若不是神農大帝以雙手撥開子彈，他早就沒命……

現代化的民主政治中，以元首之尊而口出如此愚民欺神的輕薄言論，真是令人駭異莫名！古謂「君無戲言」，並不是說為人君主者就完全開不得玩笑，而是強調元首在社稷中有其莊重適格的代表性地位，逾越分寸者即是破格破相，「望之不似人君」。陳水扁在歷次選舉中的狐言媚行昭昭可數，然則，如此公然在廟廷吃神明的豆腐，足見其胸中之空洞虛無，信仰可以玩弄，人民可以愚弄，在他眼裡，人間已不存在任何值得矜持敬重的價值。

陳水扁的確口才便給，過去幾次因第一家庭貪腐案而引發的政治風暴中，他都仗恃著滔滔辯才即時化解了政權崩解的危機。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成功」的記錄，讓他面對群眾時，更加亢奮，更加口不擇言。法國文藝復興時代文豪蒙田（Montaigne）談到羅馬那個野心家競技煽惑的年代時，指出，政客就靠著伶牙俐齒攀權附勢，他說：「在政局最糟糕，內戰風暴蓄勢動盪之際，雄辯之術最為盛行，就像一塊未經開墾的荒地，野草最為茂盛。」然則，蒙田也指出，一旦人民習慣於這種悅耳動聽的蠱惑聲音，愚昧和輕信就將在社會中盛行，事實真相被矇蔽，人民從而喪失理性思考的智力。也就是說，政客的辯才其實是製造愚民的機器。

我們只要稍加注意即會發現，自從第一家庭貪腐案爆發以來，陳水扁在北部的行程安排中幾乎很少發言，即使面對記者，也是抿嘴快閃而過。但是，一旦他前往南部，走進他所熟悉的、可以輕薄戲耍的群眾當中，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信口開河，似乎一切胡言妄語都可以被允許。

易言之，政客撒謊的本事，其實是被愚從輕信的民眾所鼓舞。蒙田在他的《隨筆》中，有一篇題為「論虛妄」，他的說法是：一個世紀的墮落，人人都有貢獻，有權勢的人獻上背叛、不公正、專制、殘酷；至於無權無勢的弱者則奉獻了愚昧、蠢行和懶散。台灣於今深陷虛妄當道、邪說橫行的處境，當權者固然種下惡果，我們這些被統治者又豈能卸責？

後冷戰時代，資本主義一枝獨秀，征服全球每一處角落，以迄於地極，同時也把它內在的矛盾推行到全球每一處角落，以迄於地極，在危機還未總爆發之前，就以貧富分化、懸殊化、兩極化而日復一日地表現出來，累積起來。這是資本主義的基本特色，也是置身在其中的人應該具備的生活常識。

怎奈，極簡的道理一經市儈的吹噓就變成了堂皇理論，日來嗡嗡傳響的「M型社會」說即是偽學術的當季時令流行品，發現當代社會貧富擴大化有若發現新大陸一樣，可笑之至，而可笑的大前研一還意圖以此發現指導商人做生意，尤更可笑。事實上，商家早已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地大賣特賣名牌精品的仿冒貨。

應該看見，這個時代窮人窮開心，確實是前所未見的怪現象，良以窮人雖窮，卻還可買得起直追富人奢華風的便宜貨，恍恍惚惚也不覺自己可憐。要問，此何故？原來是當代社會生產力太旺盛了，物質滿溢，為了促銷，所以大眾商品力求摹擬金字塔尖的消費文化，既可掏盡中下層的口袋，也塞爆他們的腦袋，兼具削錢與麻痺之雙重作用，明明是向下沈淪，卻向上看齊，悲夫當代普羅階級！

近來，台北的頂級飯店如遠東、君悅及華泰王子等都將其奢華餐飲降價，類此「上流享受，下流價格」的新商品也見於服裝、化粧業。時論引證為日本管理大師大前研一日前提出的新說，認為這種市場風向球反映當代社會貧富差距日益擴大，中產階級岌岌不保，分別向上、向下流動，而以向下流動居多，因而形成兩端高峰、中間低落的「M型社會」。

大前係著眼於全球範圍，指出勞動力的供給因前社會主義國家的崩潰、開發中國家的改行出口導向而猛增，致使發達國家的高工資平均化，各國都出現「新貧階級」，原先的中價位商品為之滯銷，所以商家鎖定日益增多的中低層顧客就必須低價競銷，同時在美學上模仿人數日益精減、而口味日益精緻的豪富階層。

準此以觀，此間最具M型社會的消費意義當推台北市蜂湧上市的小套房，均價高達一坪40萬，等於高雄市的4倍，但裝修奢華，儼似上億元豪宅的袖珍版，以此緩解屋奴勒緊褲帶的剝奪感。問題是，這種兩極分化還在進行中，大多數人還要進一步淪落，又如何消費得起即便是不奢華的廉價品？大前可前瞻到大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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