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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紀大偉在廣播節目接受 5 位聽眾的 CALL IN,
其中問到了幾個關於「流行標籤」、「耶誕節慶暴力」、
「文化與殖民主義」的問題。非常適合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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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行分類?

問:我是苗栗頭份人,對很多流行的分類方式感到厭煩。每次我回
頭份過節,台北同學就問我是不是回「南部」。他們以為苗栗和台
南高雄一樣都是「南部」,因為都在台北首都之外。所以我非常珍
惜「特殊性」,不想用籠統的名詞來稱呼自己。在性角色方面,我
也不想把自己界定為同性戀或異性戀,我就是我自己;就像苗栗就
是苗栗,不是北部也不是南部。我這樣可以算是「酷兒」嗎?想知
道你的看法!(頭份.小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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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回答:


沒錯,每個地理位置和人的位置都有「特殊性」,如果強要統

合在大傘般的名號之下,都會造成缺憾。您逕稱自己為酷兒無妨,

酷兒的確重視「差異性」——比如說,酷兒會思考女性主義中的歧

異,區分默許異性戀主義的一派和批判異性戀主義的另一派。

不過酷兒在重視差異性、特殊性的同時,仍然關切「結構

性」。也就是說,酷兒並非只把每個人都瓦解成互不相干、各自差

異的個體,而也會分析個體之間是不是承受了相似的結構性壓迫。

比如說,台北的女同志甲和高雄的女同志乙雖然是「相異」的個

人,不過她們可能遭受了「相同」的恐同症和性別歧視。如何在同

/異之間找出自己的游移位置,可能比各就定位來得有利。您可以

宣稱「我就是我自己」,不過也不妨想想您和別人之間的異與同。

您說頭份被歸為「南部」,我心有戚戚焉,因為我來自也被視

為「南部」的台中縣。我想用剛才的同/異交錯認同去讀地理位

置——誠然頭份有其特殊性,不宜被收在大傘之下;但首都之外鄉

鎮共同承受的名稱,不也指出了結構性的問題?「南部」這個草率

的命名倒也說出部份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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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酷兒文學與暴力、色情?

問:酷兒文學是不是一定要賣弄色情暴力,嘩眾取寵?可不可以用
更平實的方式加以呈現?不然,酷兒文學要如何長久走下去?(東
華大學.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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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酷兒文學當然未必要展示色情暴力。目前國內外可以見到的部

份酷兒文本中經常有激越場面出現,然而我覺得這些麻辣場面的重

點在於逾越挑戰各種常規(如性別角色,家庭倫理,異性戀道德觀

等等),而不在於煽情。如果能以不至火辣的呈現方式去質疑常

規,也未嘗不可;在我編的《酷兒狂歡節》文學讀本之中,就可以

找到不少口味清爽的例子。至於酷兒文學可不可以長久走下去,好

像不大需要擔心;一方面,其他種類的文學未必比較長命,何不先

去擔心它們?另一方面,酷兒的讀寫已有漫長歷史,時間早就証明

了它的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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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酷兒與文化殖民?

問:在台灣所談的同志甚至酷兒,都是從國外文化翻譯而來。為什
麼不採用源於自己文化的稱呼呢?中國古籍中不是有很多資源可用
嗎?(彰化師大.何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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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答:


當今台灣的性意識,是本地特色和外來文化交匯多時的雜種。

雖然我承認大量沿用西方的性語彙來描述本地景觀難免會有水土不

服的情形發生,但我們也不可能拒用西洋語詞、妄想回歸到還沒有

開始雜種的純台灣/純中國文化。試想,美國式的同志酒吧文化,

和《品花寶鑑》或《世紀末少年愛讀本》的相公習俗,何者比較貼

近當今台灣脈絡呢?其實許多字詞雖然來自西方,但早就已經「台

灣化」、和本地脈絡糾纏在一起了,如「同志」和「酷兒」。我覺

得此時承認台灣在性意識的雜種性格,讓這片花園越形歧異豐富,

就是重視本地特色的方式,也更為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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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網路被男人控制?

問:人們說網路是全民共享的,我覺得根本騙人。電腦和網路只把
持在自以懂科技的男人手上而已。為了買電腦和裝軟體,我不知看
了多少男人的臉色;想要上網路,又要再聽一遍男人的頤指氣使。

我也想自立自強,不仰賴男人就可以進入網路世界,但心有餘力不
足,只好施展媚功讓男人就範幫我。我這種女人是不是不夠長進?
我甚至暗自慶幸自己夠辣,有使喚男人的能力,但很擔心我的思想
不正確。(台中.辣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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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答:


和您一樣,我在學習電腦和網路的過程中,也看了好幾個男人

的臉色,我有時也像您一樣自卑自責,覺得自己笨。

  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電腦和網路的領域是很不公平的性別化俱

樂部。俱樂部會員以男性為主,大部份的女性不容易打進圈子。圈

內的男性同儕交易專門知識,圈外人得不到同等的技術。有趣的

是,俱樂部男性成員雖然身浴知識之中,但他們未必就真的比較

懂,反而該說他們懂得如何裝懂:也就是說,只要從那個圈子出

身,就可以偽稱自己擁有知識的權威。您一定和我一樣,看過許多

裝出一副很懂電腦、然而實力卻很拙劣的男性工程師吧?

您和我遇到電腦挫折時,不免自責自卑;然而這種責備技術弱

勢的傾向,就是上述俱樂部的陷阱。我們何不問問看:為什麼有些

人不容易加入俱樂部?憑什麼這個圈子可以閃耀男性的權威?

恭喜您為自己的容貌自豪。不必自責,畢竟弱勢的無所不用其

極都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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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節日暴力?

問:一年一度的聖誕佳節又要來臨,我又開始焦慮了,不知該如何
過節。如果沒有好好慶祝聖誕,沒有大餐舞會,就好像很遜!你可
不可以給個Y世代酷兒的另類建議?(永和.周泓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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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答:


您指出的「節日暴力」,我也感同深受。如果沒有依照人們的

俗規過節,就容易讓人心生自卑,所以耶誕節要吃大餐,情人節要

有玫瑰,農曆新年要吃年夜飯——與其說履行過節儀式是為了增加

歡樂,不如說是為了避免罪惡感。人們批評節日暴力來自資本主義

炒作(逢節就要消費,而且索價特高),不過其他的(性)意識型

態也不可忽視。如,中西情人節就在消費過程中鞏固了異性戀情愛

模式,農曆新年是父權家庭主義的奇觀展現,國慶日宣揚國家主

義。酷兒活在節日的天羅地網之中,妖氣大減,真辛苦。

我也喜歡美食,鮮花和禮物,但我希望有所選擇,而非被迫在

特定的時空接收。今年的耶誕夜,依例我不會出席任何慶祝場合,

只會關在家裡K書。能在家中靜讀小說是很大的福氣,不信您可以

參閱科幻小說《一九八四》,就可以知道我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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