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曼哈頓是愉悅的,而今年也不例外。氣溫恰好落在完美的華氏七十五度,溼度很低,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度過一個煩躁的夏日回到城裡來,這怡人的天氣是最佳的提示,昭告著絢爛壯麗的事物一觸即發,美好就在不遠處。空氣裡流動著興奮,而就在一天之內,整個曼哈頓可以從昏昏欲睡搖身一變為雜沓紛亂。在第六大道和公園大道上,熟悉的車陣開始蔓延,手機對話充塞四下,餐廳家家爆滿,對美國其他地區來說,勞動節是夏天結束的註記,可是在紐約,幾天之後,真正的一年才正要隨著一項可敬的傳統揭開序幕,也就是廣為大家所熟知的時尚週。
公共圖書館後頭的第六大道,布萊恩公園改頭換面,成為滿是白色帳篷的奇幻仙境,預計有數十場的服裝秀將輪番在篷內展開。黑色地毯覆蓋的台階延伸至落地玻璃門,一整個禮拜,這些台階上將擠滿渴望能一睹心儀設計師或明星丰采的學生及粉絲、日本攝影師(他們是大夥兒公認比較有禮貌的)、狗仔隊、頭掛耳機手拿手提無線電話的安全人員、年輕的公關女郎(總是清一色黑,面帶關切神情)、所有打扮入時拿著手機嘶吼找車的與會出席者。人行道旁三排橫併停滿了黑頭車,彷彿即將舉行什麼超級重量級官方葬禮一樣,可是在白色帳篷裡,最令人目眩神馳的人生也不過如此吧!
其中會有五至六場大秀,是絕對必須出席以確保自己的社交尊卑順位(或者純粹提醒眾人你還健在),在這些活動中的第一場就是薇多莉福特的秀,訂於時尚週第一個週四晚上七點舉行。大約在六點四十五分左右,帳篷內的景象堪稱是控制最得當的史上大混亂場面:現場約有六組錄影人馬、一百名左右攝影師和一大群時尚女郎、社交名媛、採購商和少數幾位明星,猶如一群焦急渴盼著時尚週開場秀的觀眾。一個年輕社交女手上提著裝有達克斯獵狗的搖籃,後腦勺被一架錄影機給K個正著;某女的Jimmy
Choo前包後空繫帶高跟鞋,被一個為了撲上前去迎接更重要貴賓的年輕公關女給踩了一腳,只差沒被當場碾斃。不過,那些一心期待能親眼捕捉知名電影明星丰采的粉絲們希望落空了,因為電影明星們(和一些重要政治人物,如市長等。)是絕不會由前門進出的。他們通常會由安全人員護送,從直接通往後台的秘密側門進入。在這個世界,生活就是一連串愈來愈多的排外小圈圈。(或者說是但丁的地獄階層,就看你如何看待。)服裝秀開場前在後台廝混,就是最政治正確的所在。
在後台區最裡頭的角落,隱身在一列衣服後頭的,正是薇多莉福特,她正偷偷吸著煙。幾年前,薇多莉就戒煙了,可是香煙是她換來獨處時刻的好藉口。大約有三分鐘,沒有人會來打擾她,讓她有時間集中心神準備接下來的六十分鐘。在那六十分鐘裡,她必須關注整場秀的最後細節,和她的名人客戶們哈拉閒聊,接受電視和報章媒體的專訪。她微皺著眉,深吸一口煙,想要全心全意品嘗這個寧靜時刻。在這場秀之前,她已經連續四個星期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不過,接下來的這關鍵一小時,卻將如一秒般疾逝。她將手上的煙蒂丟入一個半滿的香檳酒杯中。
她看看手上的錶──一只沿著圓形錶面鑲有小碎鑽的不鏽鋼Baume
& Mercier──接著做了個深呼吸。六點五十分了,八點的時刻一到,等最後一個模特兒在伸展台上轉完彎,薇多莉出場向大家致意,她接下來一年的運勢就大抵揭曉。她不是仍然領先群雄,就是苟延殘喘,或是跌入谷底,努力重返她舊有的地位。她知道在這場秀裡,她冒了個險,她也心知肚明,自己大可不必這麼做。任何其他設計師都會繼續承襲過去三年讓他們聲勢如日中天的一貫路線,可是薇多莉做不到,那太輕而易舉了。今晚,她希望可以向這個業界展現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項才能,一個重新看待女人如何穿扮的新方式。她要不是英雄,就是蠢蛋,她自我解嘲地這麼想。
─ 本文摘自 甘蒂斯‧布希奈爾《口紅叢林》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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