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在辦公室收到一箱甜美多汁的有機柳丁,柳丁雖然其貌不揚,但是「溪底遙」三字聽來卻是詩情畫意,這名字讓我想到武俠小說中的「消遙派」,頓時炊煙裊裊、雞犬相聞,深山中的景象在腦海中浮現,只不過當中比畫的是神農劍法;隔了幾天,「穀東俱樂部」寄來一箱6包糙米,我望著箱子上日本風加上台灣羅馬字的「ko-tong club」logo,以及大大字的「自己種的米」,神遊在外,好像從中望見台灣鄉間的日式遺風,彷彿看到一群人肩扛鋤頭,用草莽的大嗓門,自信地說「ka-ti種e米啦!」
「有機」這些年來與流行劃上等號,似乎代表了健康、生態等進步的價值觀,甚至連速食也要參一腳(如有機漢堡)。眾多有機食品中,卻存在著如上述這些隱匿鄉間的俠客的帶動,才開出一點點除了商業邏輯以外的想像空間。
彷彿要巡訪武功高手般的興奮,雖然很久沒有日出而作了,但禮拜六早上6點天還沒亮,我還是打敗睡魔準備進發城內搭車,前往南投中寮的「溪底遙學習農園」參加「柳丁感謝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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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 畫:海筆子 ‧ 差事劇團
主持人:鍾喬
介紹人:櫻井大造
與談人:吳永毅
翻 譯:中田昌人
時 間:2月14日(三)晚上7點
地 點:海筆子 --- 台北市林森南路122號地下室(鄰近捷運中正紀念堂站4號出口‧機單車從愛國東路右轉)
贊助費:100元
"地下室的獨白與對話"系列之五
《山谷—以牙還牙》1985年,16釐米軟片,彩色,紀錄片
導演:佐藤?夫、山岡強一
制作:「山谷」制作上映委員?片長:1小時50分
紀錄片概要
●這一部影片的開頭,以山谷1地區的遠景為背景,出現的字幕:在1983年 11月3日
下屬「日本國粹會金町一家」的「西戶組」
揮舞著太陽旗
發動武力攻擊以對抗「山谷爭議團」
這一場戰鬥持續超過一年
對日雇工人2集結區「山谷」的勞工,右翼幫派份子「金町一家西戶組」,企圖在太陽旗之下支配、管理。當時狀況如此緊迫,所屬「支援山谷越冬鬥爭之會」的佐藤滿夫導演,於1984年 12月,帶著攝影機踏入山谷的核心,開始製作紀錄片。
佐藤滿夫導演只留下這一部紀錄片的片斷。然而於1985年2月3日題為《串連山谷和全國的人民葬》的追思會之際,達成佐藤滿夫導演週年忌之前完成這一部影片的共識,成立了「《山谷》製作上映委員會」,決議繼續剪接留下來的片段。
因此,這一部紀錄片,某一方面而言,沿著春夏秋冬季節轉換,描寫出山谷在1985年當時的時空。春天;春鬥時與惡劣業主談判的工人們。梅雨季;工人們排隊提領失業補救金。夏天;山谷祭典活動時,工人們開心地玩割西瓜、觀賞戲劇、跳舞。冬天;對工人最嚴酷的季節,冬天許多工人失業,飢餓而凍死。過年時,必須排隊提領補助金,或排隊申請入駐「大井臨時收容所」,不然只好死在街道上。
但是,如果這一部影片只有真實地描述這些現實而已,那與一般紀錄片沒兩樣。於片尾觀眾會看到,突然出現印尼的學校教科書,特寫其中「Romusha(勞務者)」一字,正如出示關鍵詞。這個字代表,這一部影片不但拍攝山谷的日雇工人的現實,並提示了有關以「勞務者」所象徵的歷史脈絡。
其實在日本戰後一段時間,「勞務者」這個字,帶有著負面的印象(譬如描寫嫌犯樣貌時)指稱工人時而使用。為何會於此出現「勞務者」這個字?「勞務者」這個字的歷史脈絡由來是於戰爭時期,在戰場從事戰鬥者被稱為「戰務者」的同時,其背後從事產業勞動者則被稱為「勞務者」。當時日本國內多數工人已被徵兵送去第一線戰場,因此這個字事實上指稱 --自中國、朝鮮被強制移送來的「中國人勞務者」、「朝鮮人勞務者」。
《山谷—以牙還牙》描寫四季風景中的山谷工人的生活之後,拍攝日本其他地區的日雇工人集結區的勞力市場:橫濱「壽町」、名古屋「?島」、大阪「釜箇崎」、博多「築港」,最後走到九州「筑豐」地區。在「筑豐」地區,除了煤礦的風景、礦工的生活之外,並暗示過去在此勞動的「朝鮮人勞務者」之存在,讓觀眾察覺現代的山谷工人身影之背後,超越時空仍有「朝鮮人勞務者」的身影。
附註:
1.山谷:位在東京著名的淺草寺附近地區,因農村勞動力轉移至城市而形成的勞力市場。此地目前仍聚集了失業遊民、街頭露宿的待工者及便宜旅社、臨時工賃居。
2.日雇工:當天雇用或以日計工的臨時工
(詳情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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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底遙學習農園」是921地震後,結合文化工作者、在地人,為了給地方帶來更多活力而成立的,經過幾年的努力,在2005年完成了無農藥殘留的有機柳丁,並通過MOA的認證,開始在網路上行銷販售。一到溪底遙我才清楚一斤有機柳丁是35元,而慣行農法的一斤才5、6元,光聽這樣,想必大家一定覺得有賺頭,然而不施用化肥及農藥,所付出的工時必然加倍,充其量只是比慣行農法耕作的農人多一份「尊嚴」,不被中盤商喊價的尊嚴。
感謝祭晚會時,農友廖學堂回憶幼時,販仔來家裡收柳丁,雙方來回討價還價的情形,「4摳好無?」「無啦!6摳」「5摳啦!」「無ai煞,阮來ka別人買」「好啦,好啦,5摳 tioh 5摳」。我不禁覺得溪底遙這群農民實在幸運,有下鄉的年輕人幫他們運用網路來行銷,另一方面卻擔心起其他一般農民,若要投入有機種植,恐怕最大的問題仍是產銷通路是否獨立的問題,不然即使有機農產品的單價比較高,但經過盤商的剝削後,恐怕所剩還是不多。
35元的獲利並非暴利,可以說有機種植只是贏回了待價而沽的尊嚴。對於這新興市場,大財團怎會放過?統一、永豐餘已經投入這個新興市場,據傳聞連台塑這個石化王國也將加入戰場。若有機農產品只有單純的商品,人們要吃柳丁、蔬菜或米,為什麼一定要跟溪底遙這樣的農民購買呢?如果只把有機看成是健康食品,在資本主義運作邏輯下,很可能演變成有錢人才得以消費的奢侈品,而一般農民也將難以與財團競爭,有機農業仍無法達到與農共生的平等消費關係。我曾在香港拜訪採用「累進價格」的農園,所得高者跟所得低者購買的單價不同,不論貧富都能享用到健康的食物,且也能反映有機施作的成本,得以保障農民,但類似的制度推不推的成功,還有賴大家怎麼看待有機食物這件事,只是為了自身的健康,還是也關照守護大地的農民?小農的有機種植是否應該加強農村與都市、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的連結,產生形同會員的支持者,才能產生翻轉價值的有機運動?
據說有機農業其精神來自於一個德文單字「Lebensreform」,可簡約譯為「生命改革」,那是德國從1920年來對於現代化、工業化提出的哲學反思,思索著個人對世界的責任,適切這個世界的共同生活的方式。由這個哲學精神出發,應用在教育、醫學、農業,從而衍伸出華德福幼稚園、森林小學、自然療法、有機農業,後來也影響動保、環保、勞工、女性及和平主義運動。相對於工業化的有機農業,意思就是不用農藥、化肥,不實行大面積生產,本地生產、本地消費。然而台灣現在有許多從外國進口來的有機食品,當然爭辯這些已經無意義,因為在經濟遊戲規則沒有改變之前,無論是慣行農法或有機農法,面對的還是全球化的市場競爭(包括國內和國外的財團),那麼國內的有機小農的利基在哪?
講來講去就是「品牌」(信任感),像溪底遙的學習農園經歷災後重建、福盛圳的挖通已經凝聚成某種程度的社區力量,而成為一個品牌;宜蘭的「穀東俱樂部」,重新拉起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的連結,以「信任感」、「參與感」形成一種品牌,然而令人擔心的有機小農,在企業投入後,很可能連通路也被截斷,或者因大財團有機蔬果的競爭而削價競爭,到時還是無法幫助那些第一線保護大地的有機農民,亦即在舊有的經濟制度下,單一的小農還是弱勢,因此有機農業能否追索更多原初意義,強化其商品意義以外的價值,比如展開為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的連結,進而拉起一支旗幟,形成人民組織(網絡),才有可能走出農業的出路。
有機農業可以是災民的出路,可以是社造為凝聚人民共識的方法,也可以是大財團漂綠的工具,但若是少了那麼一點對原初精神的追索,對土地與人之間的著墨,對本土精神的發揚,甚至是都市和鄉村之間的友善連結,(不只是消費與被消費之間的關係),而當有機只是一個商品時,那些嚴肅的意義不再,溪底遙柳丁、國內財團或是外國進口的有機蔬果之間的差別何在?「消費」可以改變世界,但我們究竟是要保護誰?是為了健康也好為了生態也好,誰是我們有機生活一環中,食物的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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