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住台南安平,這是個400年歷史的老聚落,放眼放去,幾乎全部都是本省人,台語有著濃濃的海口腔,只要進去台南市內,安平人總會被嘲笑是鄉下來的,黑黑髒髒、身上偶爾還有魚腥味。不過,在這個老聚落裡,也有著外省人的次聚落,履鋒東村、聯勤兵工廠宿舍、接近秋茂園海濱沙地的散居眷村,他們約略集中在更靠海的一頭,小時候就有省籍意識,因為畢竟他們跟我們講著不一樣腔調的語言,穿著、談吐、生活方式,也約略不同。
謝先生是小阿姨的忘年之交。當時,在從中壢搬回台南之後,小阿姨與姨丈在菜市場邊開了家小小的服飾店,她身體不好,經常尋遍各地名醫,而謝先生就是個出身自中醫世家的退伍老兵,他成為小阿姨健康諮詢的對象,在小阿姨身體微恙,嘗盡各地藥方之際,謝先生總會找出某些祖傳的藥方或秘方,來減輕小阿姨的痛苦,謝先生彷彿是個醫藥百寶箱,總有些不起眼,但又效果驚人的妙招。
常到服飾店串門子的謝先生是個外省老兵,那一個省?其實我始終搞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個跟隨國民黨軍隊輾轉來台的老榮民,他不太願意提過去軍中的經歷,但約略從他口中,可以知道,他應該是個黃埔軍校畢業的正期軍官,但因為不滿蔣家的腐敗與國民黨軍隊的頹廢,憤而退伍,而獨居在靠近秋茂園的散居眷村中。
謝先生的家,我去過一次,那樣的散居眷村,根本不叫眷村,說是難民營還差不多。小聚落就在木麻黃樹林旁邊,破落的磚瓦,鐵皮的屋頂,簡陋到不堪的衛浴設備,進去之後,我只想掩鼻而過,一刻都不想停留,而這樣的房子約有近百個,就這樣在面對中國大陸的台灣海峽這端,遠眺著他們心中的祖國。幾年後,謝先生驟然辭世了,聽說,他留下來的一筆不多的積蓄,被政府無條件的接收了。
而我的家族,是個已經歷經4代的長老教會家族,當然耳濡目染的受到台獨意識的薰陶,除了少數親戚之外,家族內幾乎清一色是台獨基本教義派,除了舊新約聖經以外,美麗島、新潮流、台灣政論等黨外雜誌,也成為教友們秘密流傳的重要刊物。當然這樣的背景,讓家族有些禁忌,不會去念軍校、不鼓勵當公務人員、不當法官律師,雖然少數的幾個老師,也受到長老教會背景的影響,升遷受到影響,但生活大致平順,家族中並沒有聽聞有228的受難者,也沒有直接受到白色恐怖的迫害。唯有一個遠親,因台獨意識濃烈,在紐約念神學院時,受到黑名單的牽累,長年無法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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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段無法在五分鐘內說清楚的歷史。您的眼、您的心,是了解這牽扯糾葛七十年、歷經兩代政府錯誤決策的 最快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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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出來,有怎樣的族群問題、省籍情結,甚至統獨糾葛,在這個小漁村中上演。頂多是在中秋節的晚上,我們會跟來自眷村的小孩,在安平古堡玩起戰爭的遊戲,依默契與慣例,分成兩軍,用鞭炮互炸,並以攻佔某個砲台,作為判決勝負的依據。在城戰之後,其實我跟其中一個叫劉台生的小學同學很要好,隔天還會在學校討論昨晚的戰況,之後,我們一起到菜市場吃台灣口味的肉粽,他告訴我,其實他媽媽做的湖南粽,也很美味。
二二八與白色恐怖的問題,不在社會底層的族群衝突,更不在平民百姓間的對立,而在於過去那些拿著槍砲,揮舞著權力的統治者,用極盡殘酷與泯滅人性的方式,維持著自己的權位,而到現在,他們依然沒有為此付出法律上的代價,他們因此所得到的財富與權力,也沒有歸還給台灣人民。而謝先生並不需要背負著蔣家所犯下的罪刑,劉台生也不需要替蔣家來向台灣人民道歉。
我非歷史的研究者,二二八的問題以及之後的白色恐怖,有著極其複雜的政治、經濟、社會、歷史、文化的因素,要釐清所有的是非,這遠非我能力所及。要批評國民黨與蔣家父子,那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同樣的,也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來稱讚他們對建設台灣的貢獻。
但沒有經過民主選舉,就在台灣統治50年的國民黨,能夠說沒有責任嗎?不經台灣人民同意,就霸佔國家元首而當總統當到死的蔣介石與蔣經國,難道不是原凶嗎?馬英九講的官逼民反,說對了一部份,但官逼民反,誰是官?難道不是執政50年的國民黨,蔣家父子,以及包括馬英九在內的國民黨統治階層嗎?這些人沒有責任,那責任該在誰的身上?
別告訴我,歷史可以原諒,不能忘記!什麼叫做可以原諒?難道殺人的劊子手,不需要受到懲罰嗎?難道掠奪而來的黨產,可以繼續成為國民黨用來贏得權力的工具嗎?難道迫害人權、殘害無數生命的威權統治者,逝去之後,還可以躺在那邊被人民膜拜嗎?
今天看了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學者吳乃德的這篇文章,我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我有點遺憾。因為他沒有說出,台灣人民對228與白色恐怖是怎樣的感受?他也沒有說出,誰該為228與白色恐怖而負責?他更沒有說出,在從威權統治,走到總統直選之後,正義要該怎麼去維繫?他也沒有說出,如何一起去面對過去的歷史錯誤,以及又該如何擁有共同的未來?
如果沒有柏林圍牆的審判,昔日東德共產黨犯下的罪惡,可以被平白的抹去,無故的被原諒嗎?有人說,轉型正義,就是清算。是的,當然是清算,正義當然是清算得來的,不然要法律、要審判、要懲罰,幹什麼?如果殺人犯,不用被懲罰,那叫受害者,要怎麼原諒?如果搶劫犯,不用被追回贓款,那叫被搶劫的弱者,要怎麼和解?
二二八與白色恐怖,對於台灣社會的意義,不同背景、族群、省籍的人,基於自己的生活經驗,都有著不同的解讀。在每個人的生活經驗中,身旁都有著謝先生與劉台生,身為外省族群,他們並沒有被統治者的恩澤庇護,他們也沒有享受威權政黨的金權挹注,但他們可能被迫承擔了國民黨所犯下罪刑的原罪,也可能遭到本省族群的譏笑與責備。在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中,身旁也有著直接或間接受到國民黨迫害的政治受難者,他們付出青春,喪失生命,只為腦海中一些跟國民黨與蔣家不同的政治主張。
當然要有人負責,為228與白色恐怖付出代價,這就是正義原則的維繫,那該是誰?當然是國民黨幾十年來的統治集團,蔣家父子、國民黨諸位權貴高官、領著國民黨獎學金出國唸書的馬英九,以及所有躲在黨國體制下滿足自己金權慾望的任何一個人等,全部都是。如果這些責任,並沒有被清算、並沒有被釐清,那這段歷史將永遠帶著仇恨、帶著憤怒,對於問題的解決,也將很難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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