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尼特面面觀
文‧黃亞琪 圖‧紀國章
紀錄片《Japan's Nightmare》(日本夢魘)的開場就在東京新宿街口,一張張相異卻又相同的臉孔匆匆穿梭在繁忙的十字路口。影片中講的是日本年輕人越來越難獨立,他們從小在父母的保護下長大,加上社會疏離冷漠、景氣低迷、工作難找壓力又大,種種不利發展,所以在成年後也不想搬離家中,吃、住、用都倚靠父母。不僅日本,這一張張惶惑失焦的面容,在各國處處可見。他們,到底是怎麼了? 28歲、畢業於東京崎玉縣國立大學文學系的鈴木 (化名),一天的生活就是在電腦前度過,畫畫漫畫,上上Cosplay同人誌網站,看看預錄的電視節目。雖然和父母三人同住,但是吃晚餐卻是媽媽煮好後,拿進房間自己吃,以避開和父母無話可說的尷尬;到了深夜,則是速食麵當宵夜。這是日本紀錄影片「NEET」的一幕。 「上原」是22歲的無業青年。他14歲時拒絕上課,在家裡躲起來,之後沒有上學也沒有工作,完全斷絕社會聯繫。8年來,除了每月一次母親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以外,上原每天都在家裡,打電玩、看電視、看雜誌、吃披薩和蛋糕。他沒有朋友,一點也不說話,直到22歲買電腦前,完全不願意跟任何人溝通。電腦一下子改變了他的生活。 其實,「上原」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網路上用的自稱。在網路上,他認識一批跟他有共同興趣的人,暱稱「共生蟲」,根據他在網路上取得的知識,體中養著「共生蟲」的人,如上原者,天生有殺人的權利……。這是日本著名小說家村上龍2000年發表的《共生蟲》一書中,對於「隱蔽青年」樣貌的驚悚描寫。 將鏡頭轉向中國大陸的上海。年屆30、復旦大學畢業生「小胡」正窩在緊鄰校園的出租屋,和學妹們擠住在一起,一邊煩惱著要為明年的研究生考試作準備,還是找工作賺錢。看著許多昔日同窗早在畢業前就找好出路,她卻仍然不知該走向何方。已經記不清寄出了多少封求職信,不過她總是「高不成、低不就」,就在挑挑撿撿中,反而無所事事,只好時常回到熟悉的校園四處遊蕩,藏匿在當學生沒壓力的生活中,假裝自己逍遙自在。他(她)們自稱為「漂一族」。 再將時空拉回歷史。中國漢朝的大將軍韓信年輕時遊手好閒,以及歸隱竹林、整天只知縱酒行樂,不願工作營生、終至耗盡家產的「竹林七賢」;還有極度仰賴母親,一生大半時間都在大觀園裡廝混的賈寶玉等等真實又虛幻的人物,是一批批走在潮流之前的「尼特」青年。 賴定父母的一群 這個族群在現代中國,被稱為「漂一族」或是更傳神的「啃老族」;日本的代稱是「尼特族」(NEET),或者更甚者稱為「引籠青年」(有台灣譯者戲稱「家裡蹲廢材」或譯為「繭居族」) ;在美國,他們則被稱為「歸巢族」(boomerang kids),這對習慣16歲就和父母割斷臍帶、離家自立的美國青年來說,是一個難堪的標籤;在香港則稱之為「雙失青年」(失學兼失業的青年)或者「隱蔽青年」;最尖銳的用語,則是台灣的「溺拖族」或「溺途族」。 形成因素各國不同 雖然各國不立族來勢洶洶,但原因不盡相同。美國是因經濟社會條件變遷所致,日本尼特族則還帶有心理文化層面因素。在《NEET》紀錄片中,記者問及鈴木為什麼不想出門,他表示:總覺得在他背後有著很不友善的眼光,別人總帶著批判的眼光在背後說東說西,久而久之,逐漸不喜歡與人交往,而溫暖的家就成了最終的堡壘。 這樣的情形也發生在華人地區,越來越多青少年,喜歡自我隱藏,足不出戶,恍如現代「隱士」,終日躲在家裡上網,打遊戲機,睡覺,無所事事。他們自知一事無成,自卑感重,成就動機也很差,幾乎沒有甚麼事情能引起他們的興趣,最後變成「隱蔽青年」。事實上,長年隱蔽的也不僅是青少年,中年、老年皆有。 根據香港基督教服務處網站的資料顯示,香港對「隱蔽青年」的定義,就是持續3個月缺乏與外在系統的聯繫或參與,包括工作、學校、朋友、社區等,更嚴重者,甚至連和內在系統(即家庭系統)也缺乏連繫。 他們不知道怎樣交朋友,明明很簡單的一個問候,在別人眼中都成為「怪ㄎㄚ」的行為,加上他們沒有可供社會認同的自我定位──他們不是學生、不是上班族,也很少是社團成員,日子久了,這些年輕人漸漸失去人際互動、失去生活方向、失去工作動機,甚至失去生存動力。和日本尼特族稍有不同的是,香港「隱蔽青年」往往學歷低、技術低、動機低,被稱作「三低」。 「因為小弟屬於內向害羞型的人,而且反應又很遲鈍,慢半拍,之前工作的時候就因為這樣被釘的很慘了,現在因為這樣我更沒那個心去應徵工作,因為害怕失敗。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我真的會怕,我想我的將來注定就是一個廢人吧!雖說我也想振作……但我想那是遙遙無期的吧!」這是一位暱稱「阿倫」的香港青年,在自己部落格寫下的文字。 治療看法亦諸異 為什麼會變成尼特?尼特是一種「病」嗎?要怎樣才能擺脫尼特狀態?這類問題,對大多數根本拒絕承認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的尼特族來說,是完全使不上力的。 在《NEET》影片結尾,記者訪問了一些家裡有尼特族的父母,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回答:「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對日本家庭來說,家中有個尼特青年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多半採取家醜不欲外揚的掩飾態度;而近年來媒體廣泛的報導與關注,非但不能讓父母警覺、求助,反倒更恥於面對,也更延緩了為孩子尋求外界協助的時機。 剖析疼痛,對症下藥。對於「治療」這群「長不大孩子」的方式上,主要也分為日本觀點和西方觀點:日本學者一般建議以平常心對待,不要過份施加壓力,要等待孩子自己想清楚後,再破繭而出、重回社會;而西方醫生則會建議家長不要放任情況惡化,要主動要求孩子加入社區,甚至在必要時強逼他們。 過去數年,「隱青支援」以各自的形式和理念在日本蓬勃起來。除了正規的心理和精神醫療外,還在全國設立16座NEET支援中心,將這些隱青族群帶離父母、聚集共住,以便自日常生活中學習獨立與人際技巧。這個方法還可使他們明白不是只有自己是「隱青」,他們並不孤單。同時,溺愛孩子的父母也要學習放手,就像母鷹為了讓小鷹能早點自立,必需無情地將小鷹加以驅逐離巢。事實證明,這種方法的確是有效的。 「如果你不去面對社會,那麼社會也不會來面對你,」這是台灣導演楊德昌在描述青年蛻變心境的《獨立時代》獲獎後,接受訪談的想法。青年的成熟包含著兩個方面的意義,其一是「生理成熟」,其二是「社會成熟」,而社會成熟才是一個人成熟的主要指標。或許現代年輕人可以大聲地說,他們只是暫時停下腳步,找尋「自立的萌芽」,但無論選擇何種生存方式,人生發球權都在自己手上,只有勇敢接招、奮力回擊,才能此生無憾。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07年03月號) |
根據非正式統計,日本飛特族和尼特族總共約有540萬人,此兩族群因收入不固定,無法繳付稅金,進而影響國家競爭力。圖為東京街頭意象。
隨著出生率降低,越來越多父母選擇只生一個小孩。但在寵溺之下,他們會成為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抑或是扶不起的低能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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