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蘇花高、反對強遷樂生療養院
台北捷運新莊線以及蘇花高兩項重大建設可說是近來爭議頗大的公共公程。
前者將迫使樂生療養院孤苦殘疾、久病纏身、屢受醫療試驗與身體侵入的老人們，離開定著數十年，幾乎成為身體延伸的居所，話別那翠綠片片、鳥語花香的「家」，置換到藥味襲人、光亮卻密閉的白色高塔。後者則將穿刺過花東縱谷，截斷十數數的斷層與水脈，這條路線所經之處原是自然地理及人文景觀十分優美、豐富之處，非僅清澈的溪水蜿蜒而過、形塑出了極具生態特質的河谷空間，蘇澳冷泉、觀音海岸、蘇花海岸、太魯閣绝世美景、七星潭海岸、崇德遺址、三棧溪等，不僅帶給旅人優雅的遐思，更孕育了既入世又出世的宗教情懷與人文精神。如今卻猶如風中殘燭，危在旦夕。
類似「大建設」的美夢所蘊含的「造物」迷思所突顯的數大即是美、量多即是好、速度快即是吉等「創新」敘事，必須付出的代價是大規模的全面破壞。馬克思地理學者Harvey曾引用Berman對於《浮士德》的詮釋，描述浮士德為了在廢墟中建立一個新世界，綜合思想與行動，強迫自己和每一個人（甚至包括梅非斯特）都走到有組織、痛苦和枯竭的極端，以便創造一種新景觀。浮士德準備排除擋在實現這種崇高理想道路上的一切事物和一切人，出於自己最終的恐懼，他派梅非斯特去殺死一對非常相愛的老夫婦，他們僅僅因為不適應主人的建設新鎮計畫而住在海邊的一棟小屋裡。
這不就是這兩項建設的最佳寫照嗎？歷來，資本的加速之鈴所操弄的時間，豈止謀殺了空間，摧毀了居民摯愛的鄉土，它也謀殺了與空間緣緣相因的人文肌理與社群意識。
然而，土地的破壞卻也可能反噬了破壞者。西方社會對於財產權的定位與討論可說是目前西方政經體制的基石，其中最難以掌握，往往留下灰色地帶的就是有關土地私有的討論，因為土地非不可限量之物，它的存在無法「自由」而不受限地被佔有，更遑論土地作為資本避風港所象徵的資本主義危機以及邁向毀滅的必然過程。
其實，風光一時的浮士德，僅是一位飲鴆止渴的悲劇人物，他與魔鬼契約的最高條款，只要說出「你真美，停留下來吧」，他將毀滅，這是只能不斷加速向前的異化歷程。「不幸」、「匱乏」、「過失」、「憂慮」四個女幽靈將不時地困擾著他，縱然他透過各種大型發展計畫，盡力免除了這些元素。但是「憂慮」臨走前吹的一口氣，帶給他無盡的黑暗，緊接著則是死亡的到來。
北宜高對於石碇的破壞即將被世人遺忘之際，雪山隧道對於宜蘭的破壞正要開始，蘇花高則是蓄勢待發，捷運建設所耗費的資源與沿線造成的土地炒作言猶在耳；既然破壞者與被破壞者之間命運如此類同，為何不讓這一切慢下來，遙想一下日後仍有機會到新莊拜訪樂生療養院的老爺爺、老奶奶，坐在大庭院的樹蔭下，傾聽半世紀的滄桑與覺悟，以及端視扭曲卻泰然的容顏，享受著迎面而來的微風。偶爾能夠緩緩地沐浴在駛往花蓮火車窗外的山海景緻，漂流木、青山良田、奇璧幽泉。
這些訴求應該不僅是藍綠或是非之爭，而是如其本來就當暫緩的建設。玉石俱焚怎麼會是社會的集體共識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