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享受在葡萄藤蔓搖曳樹影下品評葡萄酒的浪漫感覺嗎？台中縣的「樹生酒莊」是台灣第一家以葡萄酒為招牌的民間酒莊。走一趟樹生，就可以體驗法國「波爾多」的頂級風味。

位於台中縣后里鄉與外埔鄉交界的樹生酒莊，距離中山高速公路月眉交流道出口不遠，鄰近月眉育樂世界、后里馬場等遊樂區。

一月底趁著陽光普照，記者前來拜訪這家台灣最早栽植「釀酒葡萄」的果園。雖然採收季節已過，看不到葡萄在藤蔓上嬌豔欲滴的模樣，但是當56歲的莊主洪吉倍領著我們由歐式造型木屋的酒莊旁走下小斜坡，來到5公頃大的葡萄園、釀酒廠和祖傳的三合院土角厝，隨後在清風徐徐的涼亭中，啜飲一杯清香濃郁的冰釀甜酒，真是享受。

莊主大力推薦，若是在7到12月葡萄的採收季節前來，遊客可以欣賞綠油油的葡萄園，還可以漫步於由一串串結實纍纍的紫色與淡綠色葡萄糾結的葡萄鬚根點綴形成的綠色隧道中。

半世紀的老藤

種植釀酒葡萄近半世紀的樹生酒莊，園內有一株歲數與莊主近似的老葡萄樹，這株老藤見證了台灣釀酒由公賣到開放的產業變遷。

1953年，洪吉倍3歲時，台灣省菸酒公賣局引進由日本學者雜交而成的「黑后」葡萄，1957年又自美洲引進能抗病蟲害的「金香」品種，在台中、彰化一帶試種，洪吉倍的阿公洪樹生就是第一批栽種這些舶來品種的葡萄農。

「黑后葡萄是世界最好的葡萄品種，相較於所有西方釀酒國家都在南北緯度30至50度之間，高溫多濕的台灣能種出產量固定、一年兩收的葡萄，真是奇蹟，」常帶學生來樹生酒莊實習釀酒、自己也嘗試釀造一款名為「五月天」白葡萄酒的高雄餐旅學院講師陳千浩說。

陳千浩比較，「黑后」與「金香」這兩種釀酒葡萄與食用葡萄品種不同，雖然甜度不輸食用葡萄，但顆粒小、肉少、果皮厚，吃起來沒那麼過癮，比較適合釀酒。

氣候乾爽、陽光充足、排水良好的后里，讓外來品種的葡萄適應良好，順利生長。洪樹生帶領9個兒子和其他農友一起種植，採收後交由菸酒公賣局（現改為台灣菸酒公司）收購製成「玫瑰紅酒」與「白蘭地酒」，年復一年，傳到了爸爸，又傳到了洪吉倍。

1996年，菸酒公賣制度將廢除前，公賣局停止收購釀酒葡萄，希望洪家與其他農友砍樹、轉作其他作物，一公頃補助54萬元。當時，全台灣的葡萄園從5,200多公頃驟減至一半，洪吉倍也在莫可奈何的情況下，砍除了全園一千多棵，其中一半是40年樹齡的老葡萄樹。

砍到手酸的洪吉倍，想到這一刀刀都是在割裂家族歷史，不甘心又捨不得，於是執意留下了三十多棵祖傳老樹。

他指著放在三合院牆角的一球葡萄樹根說，這棵老樹根又粗又壯，健康得很，因為砍了心裡疼惜，就挖回家放著，後來竟被不少人當作是他匠心獨具的客廳擺飾。

之後葡萄園轉作柑橘，大半生都在種葡萄的洪吉倍，不知自己能做什麼，當時附近的月眉樂園正在大肆開發，工人很多，他一面經營卡拉OK店和檳榔攤，一面私釀小量葡萄酒出售。

以祖父之名

1999年921大地震後，台中縣農業局和后里農會希望另闢蹊徑，以釀造水果酒來振興地方產業，最早種植釀酒葡萄的洪家既已有基礎，以祖父為名的「樹生」酒莊於是順利成立。但園內葡萄樹已所剩不多，洪吉倍重新栽種一公頃大的葡萄樹，讓他驚喜的是，當初老樹因為沒有連根拔除，只砍到離地面40公分處，竟仍有生機。

洪吉倍翻出一本爸爸留下的日文農業書，看圖操作，摸索出「寄接」、「扶植」等技術，把新生的葡萄枝幹和健壯的原生老幹嫁接起來，藉由原生種的強韌生命力拉拔，最後結合出和老葡萄樹同樣粗厚的「老幹新枝」。

老樹可以新生，但從農民轉型為經營酒莊談何容易。成立酒莊所費不貲，除了農委會補助的600萬元，洪吉倍又花了1,000萬元添購設備，包括9個大型不繡鋼酒桶、清洗包裝機器等，他也東奔西跑地遠赴彰化大葉大學、高雄餐旅學院、屏東科大上課，學習釀酒技術。

當時農委會曾召集各酒莊的農友到樹生酒莊培訓，釀酒老師請他準備5,000公斤的葡萄原料，結果因為技術不純熟，試釀出來的第一批酒苦澀難以入口，現在還存放在倉庫裡。

經過不斷嘗試與經驗累積，對釀酒頗有慧根的洪吉倍，常翻閱坊間的製酒雜誌自己研究，他看到國外在結冰狀況下採摘完全成熟葡萄釀出的甜酒，非常稀有，於是突發奇想：由於台中后里不會下雪，他將金香白葡萄放到冷凍庫，令其「冬眠」一個月以脫除水份；其次，揉搓葡萄時，只揉出7分水分，不讓葡萄的澀味跑出來。

經過冰鎮瘦身的葡萄，甜度果然大大提升，這款口感柔順、顏色清澄的「冰釀甜酒」，正是去年兩款銀牌酒品的其中之一。

又一次創作

「一般人對葡萄酒的感覺是要微甜，其實天然的酒是不放糖、不甜的，」曾在法國5年學習釀酒、常赴德國擔任葡萄酒大賽評審的陳千浩說，葡萄酒是經過天然發酵孕育出含有酒精成份的飲料，不過西方國家也擔心若酸度太高，無法滿足品嚐時的口感均衡度，因此也允許放糖，但要申報加了多少糖。

「一瓶好酒應是甜而不膩、香不刺鼻、辣不嗆喉、酸而不澀、飲後回甘。而釀酒就是一種崇尚自然、詮釋自然風土的方式，」陳千浩表示，釀酒技術還是其次，一瓶酒的好壞全看當年的農作物種植成果。

他說，葡萄酒是每年都要「重新創作」的農作物，因為氣候、土壤、耕種方式的細微差異，種出來的葡萄便不同，不能墨守成規。品酒專家都了解每個年份製造出來的酒各有差異，很難混為一談。

站在樹生酒莊的小山坡上，看著洪吉倍阿公和阿爸當年一鋤鋤剷平、再搬開石頭整理出來的平坦果園。樹生酒莊的4代子孫就是用一份敬天惜福的心，注入鄉土情感，也用葡萄釀出人生新樂趣。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07年0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