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管中祥
4 月15日,數百名包括世新、政大、輔大、台大在內的傳播科系學生參加「挺樂生」大遊行,這群未來的媒體工作者走在遊行的隊伍中相當搶眼。以往,傳播科系相當程度受到黨國體制及資本主義的限制,加上深受「客觀中立」意理的束縛,傳播學院師生的社會參與,相對於其它人文、社會系所,顯得並不積極。
諸多傳播科系學生加入搶救樂生也引起不同的看法,一位台大新聞所的學生便為文指出:「 新聞記者更應該嚴守本分,如果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那就是『假記者』!記者的天職是觀察、記錄、平衡、評論。如果心態不中立,寫出來的報導又怎能持平?又怎能持第四權的公器,針砭時事?」台大的同學很清楚界定新聞記者應該有的角色,他並提醒,涉入事件太深,很容易「忘了自己」。
類似 的問題也同樣發生在學校課堂。一位擔任世新午間新聞記者的學生,在「另類影音概論」課堂上分享採訪「樂生大遊行」時就說,她被阿公阿嬤的意志與參與遊行者的熱情感動,然而,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新聞,她擔心,因為自己情感已被招喚,無法客觀中立。
新聞/記者「是否」與「能否」客觀中立是許多人關切的議題,對新聞事件過度的投入或真情的招喚反而對傳播學生造成困擾,特別是台灣的新聞教育深受自由主義新聞專業意理的影響,即使「客觀中立」在現實中很難作到,卻仍是許多人評價新聞表現與實務工作的重要標準。
「客觀中立」有兩個基本的價值:不涉入與平衡報導。前者受到客觀主義的影響,要求記者成為一個旁觀者,採訪時必須自我壓抑,不能投入情感。而後者則反應了商業主義的價值,因為兩面並陳、平衡報導,可以讓事件忠實呈現,也可以不得罪人,並且討好對立的閱聽眾,獲得更大的商業利益。
姑且不論有血有肉的記者,或者充滿利益交錯的媒介組織是否真能不帶情感與利害地保持「客觀」,但事實上,當我們開始決定如何兩面並陳 的時候,「偏見」就已經產生了。
「客觀中立」最常見的作法,便是將當事人區分成兩造,除了方便清楚辨析事件中的對立角色,並能增加新聞的衝突與動態感,然而,這種作法,不僅將事件過度簡化成二元對立,同時忽略了社會的複雜性。 進一步來看,如何將事件畫出對立的兩造,便是價值的選擇過程。從「樂生」的相關新聞來看,媒體經常呈現「(學生與社運團體)支持樂生」 v.s「(新莊市民)支持捷運」;「舊院區病友支持樂生」 v.s「新院區病友支持捷運」;「主動參與遊行的學生」 v.s「被動員參與遊行的學生」等對立面向,彷佛民眾之間意見不同,彼此分化,彼此對立,並成了對方眼中的「被害者」或「加害者」。
其實,我們只要換另一種「兩面並陳」的方式畫分對立的兩造,將會看到完全不同的情節與事實,同時也可以查覺「客觀中立」意理侷限性。例如,假使「捷運、樂生雙贏」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但由於國家機器的怠惰、專業者的暴力、資訊不透明,甚至官商勾結,反而造成一個發展與文化並存的雙贏方案破局,導至人民互不諒解,拳頭相向,那麼,國家機器其實才是真正「加害者」。相反的,不論是支持或反對保留樂生小老百姓,反倒是統治集團顢頇政策下的「被害者」,這也不是另一種「兩面並陳」?「平衡報導」?「客觀中立」呢?
在「樂生事件」中,因為政府的怠惰造成了人民對立,更可嘆的是,因為媒體的墮落與無能,加上「偽客觀」的包裝,不斷強化人民對立的「假議題」,反而忽略國家機器政商複合體才可能是爭議難以解決的根本原因,才是造成社會對立的原兇。
新聞能「客觀」嗎?當我們決定如何「畫線」,如何「客觀」的當下,不就是一種「主觀」與「偏見」嗎?當媒體「客觀」的同時,不就在主觀地告訴讀者該從什麼角度理解事件?不就在有意無意招喚著人們站在媒體早已設定好的戰鬥框架嗎?與其侷限於充滿主觀價值的「偽客觀」,倒不如深入揭露更多的事實與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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