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利浦的簡約革命
文.滕淑芬
全世界最老牌的電子科技大廠之一、115歲的荷蘭皇家飛利浦公司,早在1925年就成立設計中心,目前分布全球12個國家的450名設計師,是異文化的最佳組合,他們如何規範有如脫韁野馬的設計理念? 2006年飛利浦得到國內外7項設計獎的「數位相框」,是台灣區設計中心成立18年來受到最多讚美的作品。 尺寸僅7吋、線條簡潔現代、純白色的透明相框,表面沒有任何按鍵,乍看就像一款傳統相框,但只要在背後讀取槽中插入記憶卡,一張張清晰照片就依序播放。就是這種拋棄科技產品令人生畏的繁複功能,在歐洲攻下該項產品的一半市場。 早在7年前,日本新力公司就推出過數位相框,但卻沒有在市場上激起太大漣漪。如何不重蹈覆轍,成為飛利浦台灣設計中心的挑戰。 飛利浦設計中心台灣區總監陳禧冠說,他們分析對手產品失敗的原因,在於廠商把數位相框當做次於電腦螢幕的第二個小型顯示器,強調可以和電腦連接,感覺又是另一款數位科技產品。然而,紀錄生活歡樂片段的相框,顯然不應以高科技為訴求,也不應和工作壓力來源的電腦相連。於是飛利浦設定他們的數位相框,不必連接電腦就能瀏覽照片,更要讓35歲以上不碰電腦的族群,不用學就能輕鬆上手。 「『簡單』是一個比較詞,用50個按鈕可以達到的功能,不需要100個;能設計出『簡單』使用的產品,比複雜的更困難,」陳禧冠解釋,若只是把產品上原有的10個按鍵刪減成5個、減少功能,這不是簡單,而是打混。簡單應是讓產品該有的功能一樣都沒少,但貼近消費者的切身需求,並給予一個直覺性的使用介面,不用再去查看厚達50頁的使用手冊。 數位相框正是飛利浦以「簡約」為品牌新口號的具體回應。 2004年10月,荷蘭皇家飛利浦總公司取下用了10年的品牌口號「Let's make things better!」(讓生活更美好!),換上「sense and simplicity」(精於心,簡於形)。 為了傳達新理念,飛利浦策劃了一場全球巡迴的「簡約盛會」,從巴黎出發,經過阿姆斯特丹、紐約、倫敦,來到亞洲香港。 展場中規劃了18項概念式產品,涵蓋「聆聽身體」、「照護身體」、「舒展身體」、「身心放鬆」和「經驗分享」等5大主題,如具備紫外線淨化、碳過濾功能的水龍頭,兼具喚醒、助眠作用的床頭燈等。 其中最受好評的是可以讓小朋友隨意在特製牆面上塗鴉的魔術刷、魔術橡皮擦、魔術棒,以及用一種雷射投影器所組成的塗鴉桶。 小朋友一手拖著這個裝滿神奇畫筆的文具桶,走到哪裡畫到哪裡。只見他把黃色玩具熊丟進桶裡,放在桶裡的魔術刷立刻感應「同化」成黃色畫筆;不滿意,擦掉再畫。作畫完畢,按下筆上的按鈕,牆上的圖案就應聲變成立體動畫;想站著、坐著、邊跑邊畫,隨你高興,整個家庭牆面都是小朋友專屬的虛擬畫布。 這些「未來科技產品」不是飛利浦設計中心關在象牙塔裡天馬行空的想像,而是2003年當飛利浦宣布從「生產導向」轉為「行銷導向」後,開始訪談全球消費族群,深入了解他們心中渴望的生活情境,一點一滴彙整出來的圖像。 「我的祖父是義大利小鎮的裁縫,當顧客走進店裡想訂做西裝時,他會把不同材質、風格的西裝料拿出來,透過聊天,了解他們想要的樣式、在什麼樣的場合穿。不久,當顧客到店裡試穿,臉上無不露出愉悅的表情。」 這是飛利浦設計中心執行長、義大利籍的馬沙諾在「簡約盛會」宣傳簡介中,描述的心中期望──即使身處大量生產時代,也應堅守「量身打造」的理念。 馬沙諾了解,大企業很難一一與所有客戶進行訪談,但仍可以儘量「挖」得更深。在他看來,傳統的市場調查缺失不少,譬如太過廣泛、沒有深入到價值觀等細節;太針對產品使用和購買行為;太把個人當做獨立個體,沒有連結生活情境等等。 自他上任以來,一直想辦法克服傳統消費者研究的缺失,他們找來心理學家、人類學家、田野調查學家和社會學家,一起合作提出更「人本」的研究方式。最後決定對焦於「真實人生」,而不是一群人或分眾市場;也不是被動地觀察、揣摩消費者,而是反覆地讓消費者「參與」他們的設計流程。 為了讓受訪者清楚自己的行為,意識到如何將抽象、模糊的理念具象化,受訪者要先做些功課,譬如為自己想購買的產品做記號、拍攝下自己的生活環境、以影像或聲音「寫」日記;接著一份問卷將深入詢問他們的價值觀、喜好與日常活動。 這份鉅細靡遺的「人本資料庫」,涵蓋了每位消費者的「背景」、「價值觀」和「生活細節」等3大元素,從年齡、國情、文化;他的周遭環境、人際關係、對大趨勢的解讀;人生觀、價值觀、對教育的看法;到個人的生活和工作流程、休閒方式、使用哪些科技產品、聽哪些音樂、看哪些雜誌、嗜好等。 飛利浦設計中心利用這份資料庫,設計出一套規範創意發想的工具。 「若沒有規範工具,找來10位不同背景的設計師,要他們在2小時內集思廣益,設計一款行銷全球的刮鬍刀,那恐怕2小時和200天的結果是一樣的,因為每個人都有主觀偏好,最後會完全不知如何挑選,」陳禧冠說。 產品設計出來後,研發部門還會根據市場屬性作細部修改。以台灣區設計中心研發的「數位相框」為例,先在飛利浦大本營──歐洲──測試,結果不少銀髮族一看到數位相框就顯得很緊張。 經過一番討論與詢問,才知道原來老人家普遍認為,這又是一項3C產品,沒有信心學會使用。研發團隊不停思考,數位相框到底哪裡出了錯?萬萬沒想到,問題竟出在相框上的「Philips」標誌。 歐洲人喜歡翻看相片簿,把最心愛的照片放在相框裡,擺在客廳或飯廳,但普通相框上並沒有科技廠商的標誌;看到了飛利浦的logo,老人家直覺認定這仍是一種要研讀說明書,否則功能記不牢的數位產品。 經過長時間的辯論,研發團隊決定在歐洲市場上,取消了正面強打「Philips」標誌的一貫作法(改印在相框背面)。「對一個百年品牌來說,產品正面竟看不到品牌標誌,可想而知內部引起多大的反彈與掙扎,」陳禧冠說。 相對於台灣企業的設計部門不是得聽命於管理階層、就是採「委外設計」這兩種模式,飛利浦設計中心的架構很特殊,幾年前就獨立於總公司之外,有自己的人事、財務與管理制度,自負盈虧。兩方透過簽約合作,飛利浦將各項產品完全委由設計中心負責,彼此維持緊密相依又平行尊重的關係。 陳禧冠認為,設計與藝術的不同在於,藝術是創造一種純粹個人的符碼給看得懂的人看;設計則是編排出一套最大多數人能接受的符碼,因為,設計是一種消費文化。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07年05月號) |
飛利浦台灣區設計中心總監陳禧冠〈前座者〉與設計師們,致力於打造讓消費者「輕鬆使用」的數位產品。(林格立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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