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登場
主角,根據教育部國語辭典解釋指:『文藝作品或戲劇、電影等表演中的主要角色。』落實在生活中的具體表現是:『我來也,上天下地唯我獨尊,除我認定的角色之外,閒雜人等請勿進入我的生命之中,因為在由我導演的世界裡,沒有你的戲份。』
五月南風下大雨,六月南風飄飄晴,故事就是發生在這個細雨紛飛、陰雨連綿的時間點。
確切日期是六月一號星期六的下午一點十七分,這天天空下著毛毛細雨,雨打在窗戶前,滴在庭院的白色梔子花朵上,落在水溝裡,滑過手拎著一大袋幾公斤重的羅曼史小說正要出門的主角臉龐。
『歐巴桑,外面下雨,明天再去還書好不好?』
主角是我,楊悔之,一個高一即將升高二的十六歲中學生,我口中的歐巴桑不是我們家的幫傭,住在老舊眷村的單薪教師家庭請不起傭人。
我說的是我的母親劉秀枝,一個體重重達八十公斤、小腹上有三層游泳圈肥滋滋肚肉在不停晃蕩的五十五歲中年婦女,她是負責生育跟家事的專職主婦,順利製造出四個小孩的她,平日的消遣除了跟鄰居談論連續劇的劇情、八卦別人的長短外,便是閱讀數量驚人的言情小說,像我手中這一袋總字數超過一百萬字以上的書,劉秀枝只需要一個星期就能看完。
期盼談一場轟轟烈烈愛情卻無法如願以償的她,尤其痛恨外婆幫她取的菜市場名字,她將不滿以及所有的浪漫情懷都投射在我們兄弟姊妹的名字上,大哥叫做雲言,大姊叫做霧語,二姊叫做默花,因為後悔生下我,所以我叫做悔之。
『你不會帶雨傘?』
劉秀枝聽到我的抱怨,氣呼呼抓著一把紅色單人傘,從廚房快步走到我面前。
『再叫我一次歐巴桑,看我會不會殺了你!』
第一個接觸到雨傘的身體部位,不是我的手而是頭頂,劉秀枝狠狠的往我頭上敲了一大下,警告我再胡言亂語,沒大沒小,保證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孩子都那麼大了,有事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我那五十七歲、溺愛我的高中輔導主任老爸,楊允智,從客廳探出頭來替我解圍。
『都是你的錯!你還敢說話?只會生不會養,要不是你胡亂瞎搞一通,我需要到這把年紀繼續扯著喉嚨教訓小孩嗎?』
劉秀枝以三十九歲高齡,老蚌生珠辛苦生下我,據說全是我爸逞一時之快造成的後果,要不是劉秀枝臃腫肥胖,長期經期混亂,發現懷孕時已經四個多月,進行人工流產會有危險,否則她老早痛快把我打掉,免得自己再經歷一次漫長生產及養育過程,被頑劣、正值難纏青春期的我折磨。
才罵一句,我那素來懂得明哲保身的老爸立刻退縮,躲回沙發看他的報紙,無視我水汪汪的求救眼神,棄他老掛在口邊的心肝寶貝兒子於不顧。
我心中暗嘆著:人皆有母,我母兇殘;人皆有父,我父軟弱。年幼的我受盡惡母欺凌,未來該何去何從呢?
『發什麼呆?快去快回!』
連讓我自哀自憐的時間也不給,劉秀枝催促著我趕在期限內還完書,順道替她補充新一批的精神糧食。
『七老八十的人還那麼兇,妳就不怕爆血管中風?!』
應該是遺傳她的血統,我的嘴常常不經大腦說出又快又毒的話。
剛說完話我就後悔,但為時已晚,劉秀枝掐住我臉頰使勁向兩側外拉。
『你的嘴可以再賤一點!』
我感覺到整個人像是快被扯成兩半似的,身體的自我防衛機制啟動,救生的本能驅使我求饒。
『媽,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誠心誠意哀求劉秀枝放我一馬,只差沒有下跪痛哭而已。
其實這種劇碼在我家是司空見慣的,聽說哥哥、姊姊們在高中時代也曾經跟我受過一樣的苦,只是他們比我聰明得多,明知對抗不了劉秀枝,乾脆省下口水,對她專制獨裁的教育方式,採取表面順從,私底下作亂的軟對抗,等到上大學,天高皇帝遠後再放肆的過著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生活。
他們將經驗傳承給我,但我一直學不會,與其說是我資質駑鈍,倒不如說我不願意得過且過的過日子,要我有話不能說、有屁不敢放,殺了我還快一點。通常這種人的特色脾氣硬,寧死不屈,是別人口中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偏偏我又怕痛,老媽稍微兇一點我就放棄自己的原則。我媽說我根本是我爸的翻版,只會出一張嘴,沒有恆心、毅力、決心,是個不折不扣的俗仔。
當然我從不承認這一點,事關男人的顏面,說什麼也不能示弱,很多事情放在心裡知道就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就算我懦弱、膽小也是基因的錯,楊允智、劉秀枝兩位賢伉儷必須負最大的責任。至於為什麼我哥哥跟姊姊沒有相同的問題?很抱歉,基因突變不是我能控制的,請找遺傳學家或是上帝解釋,僅僅高二、成績不是很好的楊悔之恕難回答。
─ 本文摘自 黃願《九局下,追愛開始》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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