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維莉
沉重的腳步,在壓過枯葉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我的意識自虛無的沉睡世界被喚醒。恍惚中映入眼簾的是粉紅色的蚊帳,這才想起自己不在台灣。窗外的牛隻看了我一眼,哞一聲做為招呼後,慢條斯理地繼續散步及覓食。我則在夜露依然沉重的樹林間慢跑,思索這一天的工作要怎麼開始。
目前災民的安置多依附在佛寺的管理之下,有些寺院夠大,就在院內搭設帳棚及廚房;有些則另設空地以利管理;容納人數從少的二、三百人,多則有六、七百人。在收容區看到來自世界各國的帳棚,有三人份小棚,也有二十人份的軍用帳棚,住在裡面的家庭是人擠人,就像聯合國一樣的熱鬧。區內裝設大蓄水桶,水車會每天到場加水。政府補助災民部分伙食費用及定時的醫療服務;孩子們到就近的學校繼續就讀,有的收容區甚至加設臨時幼稚園以供使用。
每個收容區的規模不等,得到的資源看起來也不均,有的已被安排接受民間公司建構的房屋,有的卻還五、六個家庭共用一個帳棚,不知下一個容身之處在哪裡。有的區可以得到足夠的海外資源,有的區卻表示連買蔬菜的錢都沒有。我們背負著十方的善心,對所得到的資訊都必須謹慎再謹慎,評估再評估,與彭憶師姊運用我們的笑容和破辛哈拉語(當地語言)持續拜訪,小心發送每一份物資。我們有滿腔的熱忱,但不代表我們盲目的贈予;我們的態度善良親切,但不表示我們容易受騙。我們注意自己語言不通、膚色顯著兩個弱點,務必不做出使國家及基金會名譽受損的事。
初時見到來領取物資的災民,不禁心存懷疑,穿著這麼漂亮的沙麗,從頭到腳都光鮮亮麗,臉上的笑容比太陽還燦爛,這會是災民嗎?後來發現,出於當地人樂天的生活態度,及從小熏習佛法的關係,你很難得看到他們悲傷、痛苦或生氣很久。一隻小牛死了,我問孩子你有沒有哭,他聳聳肩平靜地說,生死本無常。當我問災民,會不會常常回想起當時的恐懼,他們說,師父每天以佛法開導。漸漸地心情都平復下來了,只是未來茫茫,還是讓人感到很無助。
一樣的太陽,不一樣的心情
在「撒賴」(辛哈拉語意思為很辣)的太陽下,要維持清醒的頭腦和心平氣和的態度,說真的非常困難。個性急躁的我提醒自己必須不斷地調整心態,去適應環境及當地人民,並盡量地以客觀的立場做觀察,不加入個人價值觀的批評。在身心雙重衝擊之下,我努力學習何謂真正的「心靜自然涼」。
斯里蘭卡的寺廟非常多,一條馬路上就有好幾家。莊嚴的白色舍利佛塔及枝葉茂密的菩提樹下,人們虔誠地跪拜,輕聲唱誦著巴利文,不遠處傳來的則是濃烈的檀香,及香油燈溫熱的氣息。很奇怪,明明是一樣的太陽,在寺廟裡卻熱度驟減,好像冷氣突然開放了,心裡的毛躁也冷靜下來。我學當地端一陶盆的清水,默念佛號環繞寺院一圈,然後將水倒進菩提樹前的大盆內。
膜拜著佛陀苦行時期的塑像,心裡想的是,人世間的苦痛,永無止盡,卻又那麼強烈,我們不停地在尋找生命的寄託,及最終的依歸。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信仰者,但卻同樣的感受到了那股平靜的力量。也許有的人認為,到這裡來幫助別人很偉大,我卻認為,從這裡的人民身上所得到的回饋,以及內省後所獲的思考價值,遠遠超過我為她們所付出的。除了感想,只有感恩,尤其是我親愛的父母。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第26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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