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主題:垂死之家的生活 第九天
九月二日 星期六
原本早上的服務,因為葉培想在清早做完瑜珈,帶我去認識環境而改成下午和她一起去。
我的房子是一張所謂三尺半的單人床。有一張書桌和椅子,一個衣櫃,一個可以放書的矮櫃,我先把我的書一一放好。房間還有一個外是鐵窗,內裡垂著竹簾的三米寬的露台、一米多深的露台。我想像著午後,坐在露台上看書,天吶,那該是件多愜意的事。
用完早餐後,葉培領著我去認識環境。這附近的環境和SUDDER STREET完全不同,一棟棟四層樓的建築,三線道,和房子一樣高的綠樹,偶爾有牛隻,有狗,有人在路邊打撲克牌還玩一種類似打飛機的撞棋子遊戲。
許多人家的院子裡還停著進口的轎車。
雖然一樣有人住在路邊,不過卻無人乞討。附近的貧民區,雖然巷子只容兩人通過,但好歹也是有房有舍,自己用磚塊水泥搭建的房子。五分鐘的路程外,便有超級市場和網咖,生活機能很好。
對於未來三個星期將落腳的地方,我實在相當滿意。
下午的天空灰暗沈悶。
走進垂死之家,換上圍裙,習慣性的先看看熟悉的病患時,我看到了四十八號的床位上躺著的,是原本睡在四十四號。那個右腿腫得非常大,才進來沒幾天,就消瘦得非常明顯的中年人。
我想四十八號的盲眼老先生應該走了。
印度籍的雇工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向他確認了一次。
「走了,今天早上。」
「嗯。」
真的,四十八號老人走了。左眼全白,右眼渾濁,身體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盲眼老人走了。
我以為我很難過,但是我只是點點頭。我想雇工和我都理解這是必然的結果。
趁著工作休息之餘,到二樓陽台上抽煙時,一陣鬱悶襲來。
我這些天來最熟悉的人,從第一天便開始餵食的老人,走了。
其實,活著,對他來說,應該是很辛苦的,每次搬動他的身體,他臉上的表情都非常痛苦。
對於整天躺在床上,最後連動也不能動的他來說,死,可能來的,和下一次呼吸一樣自然。
我也想起,有天餵食的時候,他那兩隻眼睛曾經滑下兩行好大串的眼淚。雖然難過,但我還
是慶幸在他離開前的這幾天,自己能夠有機會餵他吃飯。
我相信他感覺得到,是有人關心跟在乎他的。
晚餐時,我換了餵食的對象,這次是四十九號老人。他的身體半邊麻痺僵硬,他吃得很好,嘴巴很有力氣,每次吃完,都會發出嗯嗯的聲音,要我繼續餵。加飯又加菜,最後吃了快兩個人的份量。
很好。我替他高興,也替自己高興。我想我還沒走出四十八號老人過世的陰影,餵食一個狀況相對較好的病患,對現在的我來說,比較輕鬆一點。
結束下午的工作後,我和葉培一同離開,在卡利女神廟外,遇到了一個抱著小女孩的年輕女人。
小女孩的腳上有許多水泡,其中最大的一個破了,露出內層的皮膚。任何人見了都會不忍。我用食指逗逗小女孩,她的小手抓著我的指頭,便沒再放開。我看了看葉培,她從袋子裡拿出消毒噴劑,他們交談了幾句,她決定帶她們回垂死之家,順便進行包紮。我也任小女孩牽著,跟她們走了回去。
我們尋求協助的對象是負責女病患大小事務的佩玲修女,她是個子很小,一臉和氣,來自新加坡的修女。但是罵起人來,卻是疾言正色。
佩玲修女說,早上已經幫這孩子換過藥了,也包紮過了。
「你什麼都不會,只想要錢,為了錢,你願意殺死你的孩子。」
「已經包紮過了,為什麼要拆開?」
「就是為了錢,你根本不在乎你的小孩,她會死的,你知道嗎?」
佩玲修女越講越生氣,氣氛頓時僵住。我有聽過母親傷害孩子的傳聞,但從沒料到會真的遇到。那眼神看來毫無惡意的母親,竟然會這樣對待她的孩子。
佩玲修女雖然生氣,但還是清理了孩子的傷口,孩子痛的哇哇大哭,不過哭了幾聲就停了。
我搖著頭,看著孩子的眼睛和小小的手指頭,實在讓人不忍。
我和葉培走出垂死之家,小母親抱著孩子繼續跟著,無奈遠多過於難過。
「很多十三四歲就懷了孕,他們根本就是孩子,也不會帶孩子。」
「可以要她們把孩子送到Shishu Bhavan去啊。」(Shishu Bhavan是仁愛修會下專門收容幼小孩童的機構)
「她們肯定不會送的,她們要靠這些孩子賺錢吶。」葉培的腳步很快,我不得不加快跟上。
在垂死之家裡面,每個生命都被尊重的對待著。
但,在垂死之家外面,更殘酷的現實,每天都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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