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輕女子領我到寬敞、有舒適坐椅的房間,裡頭早已等著兩個人。手機響起,簡訊上是:歡迎到來,但願妳有一段平穩的飛行。記得找Sherut。我回說:班機延遲,抱歉。被逮,請等待。
很快被傳喚。一名男子、兩名女子,都年輕,都在一個較小的辦公室裡。桌上有部電腦。較高的女人說,「請坐,第一次來?」「是。」「來做什麼?」「看看。」「看什麼?」「妳到第一次拜訪的國家,希望看些什麼?」「…。有朋友在這兒?」「有。」「男?女?幾歲?在哪兒認識的?」再次把G的姓名、住址呈上。不一會兒,另個女人要我看電腦。「是他嗎?」一年半不見,螢幕上的照片不大,仍能一眼認出。是那個人。
「只有幾個人,還得等等」,一名頭戴棒球帽、滿臉鬍渣、衣著隨意的中年男子主動告訴我。基於天生對文字的敏感,看不懂原是表情達意的符號總是令人焦慮。「這些是字母嗎?」我指著車體上一組組的方形線條問那男人。「是的。」「比英文字母多還是少?」「少。」「母音是哪些?」「是兩個小點,有時左右並排,有時上下並列,標示在字母下,通常不寫出來。」男人以中指、食指比劃著。
「為什麼去那裡?」人問,就在我出發前不久。「為什麼不?」「可是有…」怎麼欲言又止不說明白?怕招惹不祥?這是個多年來的神秘召喚,我不能不來。即便隨時隨地有…?沒錯,即便隨時隨地有自殺炸彈攻擊的危險。
以色列。我想知道,被伊斯蘭環伺的這個類歐洲國家,如何在中東地區生存得那麼幽默、那麼複雜、那麼地不擇手段。出於美國的鼎力相助?願為美國中東政策的馬前卒?甚至為美國代打?–事情沒那麼簡單!
美濃愛鄉協進會、美濃八色鳥協會、美濃獅子會
2007美濃黃蝶祭─回歸自然 |
從1995年開始,美濃的暑假屬於黃蝶祭。十二年來,每每鄰近暑假,騷動與不安便開始產生,越近暑假,越形強烈。關於黃蝶祭的期待,討論,憂慮,從不同的世代,不同區域的人們口中流露出,這些話語形成了美濃暑假的氛圍。十二年來,黃蝶祭已然成了美濃暑假的一部份。
黃蝶祭誕生於美濃東北隅,那個原本屬於黃蝶,以翩翩飛舞的身影豐富人類視覺與心靈,帶給人類啟示的溪谷。然而,人們後來卻妄想將黃蝶翠谷據為己有,以破壞取代保護,掠奪代替共享,於是沈默的黃蝶,以大量的消殞,表達了他們的抗議。黃蝶的消失,催生了美濃黃蝶祭。在黃蝶祭中,人們反省人與自然之間的倫理,體認人在自然當中的位置。
一次又一次,黃蝶祭凝聚了美濃人民的情感與創意。一次又一次,黃蝶祭匯集了四面八方的認同和參與。十二年來,美濃黃蝶祭嘗試走出黃蝶翠谷,進入美濃社區;十二年來,美濃黃蝶祭試圖跨越環保生態,融入族群文化。十二年的黃蝶祭,體現了一段求新與超越的過程。
歷經十二年的摸索與挑戰,在2007年,我們決定再度省視黃蝶祭舉辦的初衷,讓美濃黃蝶祭回歸質樸與自然。在籌備的過程中,我們將減少垃圾的製造,善用有限的資源,以最環保的方式舉辦黃蝶祭。在這一天,我們虔誠地期望,透過黃蝶祭,世人可以體認到,人類只是自然的一部份。
今年美濃黃蝶祭,並無製作新的紀念 T恤,希望參與過歷屆黃蝶祭的朋友們,穿著過去任何一屆黃蝶祭的紀念 T恤,回來參與今年美濃黃蝶祭的活動,讓我們在美麗的黃蝶翠谷再次相遇 。
‧活動時間:7/21-7/22(六、日)
‧活動地點:美濃菸葉輔導站、美濃雙溪黃蝶翠谷、美濃下庄水橋
【2007美濃黃蝶祭流程】
◆7/21
08:00—12:00 自然體驗與觀察(此活動採預約報名)
A 自然體驗/溯溪
B 自然觀察/賞鳥與賞蝶 地點:雙溪黃蝶翠谷
14:30—17:00 《與河流和解-台灣自然河流運動流域結盟》座談會
A區 靜態展示╱美濃水環境保護回顧展 地點:美濃菸葉輔導站
B區 座談討論/台灣自然河流案例報告與結盟 地點:美濃湖美茵民宿會議室
時間 內容 (擬邀請)報告人
13:30-13:40 開幕,致詞 林務局
13:40-13:50 引言:解放河流,找回台灣水文化/宋廷棟局長
13:50-14:10 流域結盟/鍾秀梅博士
14:10-14:40 專題:先進國家河流理念與作法/邱文彥教授
14:40-15:25 (每流域各15分鐘) 流域現況(一)
1.東港溪/曾昭雄理事長
2.高屏溪/綠色協會魯台營老師
3.美濃溪/謝二羊先生
15:25-15:40 休息
15:40-16:25 流域現況(二)
1.二仁溪/黃煥彰先生
2.濁水溪/張子見教授
3.淡水河/楊志彬先生
16:25-16:45 河流問題與環評/李根政先生
16:45-16:55 休息
16:55-17:30 綜合討論/鍾秀梅博士
結束
◆7/22
08:00—09:00 健行到雙溪(廣林社區發展協會)地點:廣林社區公園
08:30—09:00 森林之舞(藍雨舞蹈團) 地點:雙溪黃蝶翠谷
09:00—10:30 祭蝶 地點:雙溪黃蝶翠谷
10:30—12:00 林生祥&大竹研種樹音樂會 地點:雙溪熱帶母樹林
09:00—12:00 生態嘉年華 地點:雙溪黃蝶翠谷
15:00—17:00 夏日炎炎穿水橋 地點:永安老街下庄段
‧洽詢電話:07-6810371、07-6810469
‧傳真電話:07-681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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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上其實趕得及他們的示威活動,可是電郵不覆,電話不接,怎麼也聯絡不上主持的人。或許是義工性質,沒人在意吧 – Peace Now ,成立於 1978 年,就在叱吒風雲的六日戰爭後十一年,就在阿拉伯國家惱羞成怒,以埃及總統納瑟所說「把以色列掃入地中海」為依歸的十分之一個世紀之後,有一群以色列人為了讓隔鄰的巴勒斯坦人能夠過較正常的生活,不惜與政府對抗,以各種不同的示威形態,和平攻擊基本上出於保護他們的官方手段或國家政策。
1948 年建國的以色列,平均每十年就有一次大規模戰鬥。為了自保,在裝甲車與戰鬥機並不一定完全奏效的情況下,「據地為王」的古代策略便派上用場。從數百人到數十萬以色列人居住,規模大小不一的約旦河西岸屯墾區,一步步蠶食巴勒斯坦人的生存空間。約十年前則又有另種形態的佔領 – 外崗 (Outpost) ,一種悄悄進行的,屯墾手段的延伸。
1996 年以色列官方承諾不再蓋建屯墾區之後,一些激進猶太人與違法官員勾結,甚至不惜破壞自然保留地,建立起一個個外崗,目的是延續以色列在佔領區存在的訊息,並切斷巴勒斯坦社區之間的聯結。
原是裝載物品的貨櫃,在非常國家的非常時期裡,有著全然不同的功能。在亞美尼亞首都耶瑞萬( Yerevan )機場,搭乘俄製 MI-8 軍用直昇機上高加索山之前,我必須拿著護照到「貨櫃辦公室」接受軍方檢查。阿富汗喀布爾南郊的市集,有許多交易是在「貨櫃店舖」裡完成。當時沒敢問,沙漠氣候下,櫃子裡的冬、夏季怎麼挨過。而近年來約旦河西岸的以色列外崗,則是由一個個貨櫃聯結成聚落,每個「櫃子」裡住上十至十五個人。從空中鳥瞰,一條條巨大的灰蠶爬行在綠地、曠野。然後,道路開闢了,環繞它們的公路築起來了,而成就了一個社區存在的事實。
就有那麼些 Peace Now 的成員,帶著相機開車去拍攝 Outpost 的現場位置。等到月黑風高了,才將整個還沒住人的「準外崗貨櫃」吊放在大卡車上運回城,再把示威布條繃綁在貨櫃壁上,當成戰利品。夥伴們拍照留念,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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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從特拉維夫( Tel Aviv )國際機場到海法( Haifa )市中心某處,天色轉暗, G 早已等在街邊。把行李轉放到他的 Nissan 車後,他便領我走過一個市民可以將自己雕塑品拿來展覽的公園,一個有著氣派飯店的幽雅步道,俯視港邊的燈火通明,談著 Intel 為何選定此地做為研發中心。「因為海法有個高水準的科技大學,以色列的科技菁英全集中在這個第三大城。」 G 不掩興奮地說。
他的表姐家座落在小丘上的住宅區,寒風習習,登上階梯時浮現朦朧的感覺,似乎身在台北郊區的某個地段。而表姐家的陳設不正是台灣一般家庭的翻版?延著一邊牆是長沙發,正對面就是一部?螢幕電視機,陽台上站了幾株植物在黑風中搖曳。已有客人的家庭還可以接納隨時闖進的熟客。為了騰出放水果乾的空間,把長桌上擺著的一大盤玻璃飾品移到電視旁的矮櫃上。大眼睛的女客告訴我,她和表姐必須在這星期內把指定的書看完,否則在讀書會時不能參與討論。初次見面的人哪,竟聊得像多年老友。
表姐的女兒從軍中放假回來,為了給她的上司買生日禮物,邀我們一起逛街。坐進她的小車,在黑夜裡九彎十八拐,我有點乏。
一般以色列人年滿十八歲有服兵役的義務。男子三年,女子兩年。然而佔人口比例約五分之一的以色列籍阿拉伯人、懷孕的十八歲女子,以及因宗教理由推延服役的人,就是例外了。退伍後自動成為後備軍人的國民,每年都有固定的短時間役期,直到四十歲。這套制度在建國之初,習自瑞士。差別是,瑞士人把槍枝放進家裡的櫥櫃或儲藏室,直到除役。以色列軍中還有一個政策,卻從不曾執行;那就是,在國家安全遭受巨大威脅的緊急情況,政府得以派出專機,將四散在世界各地仍在役期內的國民載運回國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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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聲吵醒,又奢侈,又幸福。不知這房間有著什麼樣的屋頂,允許大雨撲打得這麼沒遮攔,直教我想起多少年前外婆家下雨的午後。那時就愛坐在小塑膠椅上,看著無數條從波浪形屋瓦筆直灌入簷前小溝的透明雨水。而那雨聲,往往大得將媽媽的叫聲蓋過。蒼蠅在腳邊迴旋亂飛。
現在我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牆上有兩張裸女海報,穿衣鏡前是健身器材,桌邊牆上的汽車廣告,有著色彩鮮麗的各式車輛。可惜沒有我喜歡的 Suzuki 小吉普。
手機響起,簡訊說,早安,睡得好嗎?我正在準備早餐,餓了就通知一聲。今天下雨,我們要早些出發。回說,好殘忍,被你打擾了,我正在聽雨。
往更北邊去了。可以看到黎巴嫩的領地。視野?廣,又是小丘,又是平原。高高豎起的石柱等距排列,上端由綿延的窄路聯結,說是古代的水道。旁邊便是佔地?廣的 Ghetto Fighters' Kibbutz !
這可是個摩登的「人民公社」,希伯來語就叫奇布玆( Kibbutz ),是歷史上多少無政府主義文人心目中小國寡民體制的具體呈現。約 270 座自給自足的共同屯墾社區存在於以色列,人口只占 2.5% 的奇布玆卻對全國農業有三分之一的貢獻。公社的凝聚力在建國之前與初期,對以色列國家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我自問,一種以拓荒團體互助力量,堅定地要讓生活更好的極大化追求,是否是以色列在佔領區屯墾手段的原型?
濕漉、滴?,風吹,傘斜,要進到了「猶太社區戰士公社」 (Ghetto Fighters' Kibbutz) 裡的「猶太社區戰士博物館」,精神才安定下來。一些青少年在接待處走動,我們等著, G 朋友的爺爺要為我們解說。
Marek Herman ,八十歲的人哪,身子還是那麼筆直硬朗。他在二次大戰期間從波蘭到義大利參加游擊隊, 1948 年從海法港踏上以色列國土時,雖已經歷過三個戰爭,另個戰鬥卻在他眼前等待著。「不能說,我把家人的墳墓拋棄在波蘭,因為他們不曾被埋葬。我家人的命運正如同許許多多波蘭的猶太人。如果我有著戰士的人品與性格,那是形塑於我個人的歷史,其中包含著家人的生與死。」 Herman 在自傳裡說。
1949 年,大屠殺的倖存者、華沙猶太區的戰士與游擊隊員在加利列湖 (Galilee) 西邊共同成立了「猶太社區戰士博物館」,以研究與教育為目的,收集來自全世界對猶太人的記錄以及有關大屠殺各種形式的檔案,包括二戰前猶太人在歐洲的生活情況、大屠殺時猶太人的命運、猶太人的起義抗暴,以及為延續猶太生活而奮鬥的故事。
Herman 對整個博物館瞭如指掌,重點導引必須知道的每一轉彎、每一角落所陳列的記錄。 G 忙著翻譯,我邊走、邊聽。看德軍如何燒猶太人的長鬍,看猶太人如何被視同瘟疫、被次級對待而不允許和一般人在同一橋上過河。好些照片和影片是聯軍解放集中營時所拍攝:側躺在通舖上,只睜大眼睛,意識上已無法辨認、歡喜的囚犯;病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孩童;手扶欄杆卻沒有力氣言語的男人 … 這些種種,有的已在電視與報章上重複出現過。記得數年前在日內瓦國際紅十字會博物館觀看類似的展覽時,有位穿著入時的女人,在只有我和她的小展覽廳裡,緩緩走過一張張令人心碎的照片時,極力不出聲地啜泣。或許這些泯滅人性的記錄裡有與她相關的不堪回憶?
我停步在一張並不「殘忍」的黑白照片上,感受到發自心底深沈的悲涼。那是村子的街道,一長排的男人、一長排的女人,穿著或長或短的大衣,有的戴著帽子,有的戴著手套,有的已和德軍談話,有的只是馴服地站著,照片經放大而變得模糊,看不出他們的表情。照片旁的壁上說明,這些人正被撿選該送往何處。我想像自己是其中之一,卻找不到任何字眼來說明這樣的瘋狂。
博物館以國家為單位,詳細介紹二戰時歐洲各國對猶太人追捕的情形,卻也不忘以大幅相片標展曾冒死拯救猶太人的英雄;其中包括天主教的主教,秘密給猶太人國外簽證的領事館人員,以及將一家猶太人藏匿在下水道一年半,並供給他們食物的工人 …
目前博物館正在重新裝修, Herman 不斷提醒,一年後我應該再回來看看。一張小桌上擺著幾個可以握在手心,有著黑白小點的灰色圓形物體,上頭有號碼,不仔細看不知是石塊。「這是發給進入毒氣室的人。納粹以這種辦法統計他們殺了多少人。接到的人還以為是肥皂。」老人不帶情緒地為我解釋。展覽廳另一旁有幾個小學生正在玩笑推拉。博物館的教育活動集中在大屠殺與猶太英雄事蹟的闡述,卻也承認,這些活動在面對當今的猶太人和以色列社會時,是最遭批評的挑戰之一。
Herman 一生參加數次戰役,老兵的身心到底有多少悲歡的蘊涵?而本身是深沈歷史的人究竟如何看待國家當今的困頓?我的好奇心一旦燃起,便難以遏止。輕聲問 G ,可否為我打探,問老人敏感問題的可能。沒人回話,我只得跟著走。到了寬敞的圖書館, Herman 示意我們找個角落坐下來談。才知道,原來老人應允了訪客的要求。
正當我忙著準備錄音機和紙筆時, G 已開始和老人談了起來。他明白我。
「兩個國家。這是唯一的路。」 Herman 堅決主張,「可是對方必須要知道,他們到底願不願意建國。他們必須自己內部談妥了,才和我們談。他們必須決定,要繼續以激烈手段面對問題,還是要好好地建立國家。」
除了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的糾紛,還可能問什麼呢?知道 Herman 也贊成兩個國家並存的形態,我像是受到了鼓舞。
「怎麼和一個不承認你存在的人談話?哈瑪斯 和 Fatah 必須停止互相殘殺,承認以色列已存在半個多世紀的事實。我們隨時準備和他們談。別忘了,是我們撤出迦薩之後,整個情況才失去控制的。」「屯墾區呢?」「屯墾區的問題當然要解決,而且是在雙方協議的情況之下。有的可以拆除,有的已經沒辦法了。」「近來讓國際批評最厲害的隔離牆呢?」「隔離牆是在被逼迫的情況下才有的措施。過去我們遭到自殺炸彈攻擊,不是只有媒體上的那些而已。以色列人必須面臨的最大威脅是,不知道生出來的孩子是不是可以在自己的國土上養大。」「可是牆並不完全沿著綠線而建,有些已侵入到巴勒斯坦土地。」「那些是攻擊者出沒最多的地帶,稍微進去一些是可以接受的,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以後全可以拆掉。」「可是以色列本身的民間團體,不見得贊成這個措施。」「他們想到的是人權,國家想到的是安全。」
隔離牆。 2002 年開始興建,計劃中的長度近七百公里,平均每公里造價一千五百萬斜克(以色列貨幣)。有些牆高八公尺,深入地底數公尺的,是要防範巴勒斯坦人挖地道走私。為了築牆,房子倒塌,農地廢耕,已經破碎的西岸更加凋零。
告辭之前,想給老人一點錢,謝謝他的導覽與提供解答,可是他卻堅拒不收,「我一輩子就住在這公社裡,也是博物館的義工,和錢扯不上關係的。」
「這樣好嗎?」我輕聲問 G 。「就按他的意思吧。」
出了博物館,雨中遠處的黎巴嫩領土迷濛。撐開了傘,我並不真的覺得有何不妥, G 卻突然發現,說,「喔,怎麼給了妳一把壞傘。風大,我手上這把可能對妳太重了。」「沒關係,就讓它壞著吧。」「我們必須在雨中走半個小時,可以嗎?」 G 問。
主要是阿拉伯人居住的小鎮也不過四萬多人口, Akko 是它希伯來語名稱。說歷史太沈重。「我們來這兒吃世界上最好的 Hummus 。」 G 說。
說是觀光客愛來的地方,卻沒看到幾個人。二月中旬對他們是錯誤的時間,對我們再好不過。走過幾家只招來冷空氣的雜貨店,步入了一條長長的窄街。兩旁的那些蔬果呵,直讓人感到報導 Darfur 飢荒的存心不良。這星球上絕不缺糧,更不缺美糧,媒體何苦騙人?
連今天這種天氣還是要排隊。 G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也不知他所指為何,不知不覺已停在一個人群裡。原來 Hummus 小餐館到了。妳注意了,以色列人是不排隊的,要會懂得擠。 G 說。當然阿拉伯裔以色列人也不例外,我想。站在這店口的人不就是。從玻璃窗內望,所有的手口都忙著。喜歡在陌生人群裡彼此打量的遊戲,一種不必負責的大膽。
高我半身的 G 開路。他就是可以找到在我視線範圍之外的空位。恰巧兩肘?的小桌就併在另張只有兩肘?小桌的旁邊。男人們邊抽煙、邊喝咖啡,桌上留有因內含不同調味品而有不同顏色的
糊狀物。沒徵求我同意, G 就逕自點餐。不一會兒小桌就被大盤小盤滿滿佔據,還沒來得及把手眼心擺好位置,他便說,把 Pita 撕下一片,沾著吃。天,第一口就要戀上了。像個袋子的扁圓麵包溫暖得令人心喜。 G 把 Pita 沾著他的糊醬,也沾著我的糊醬,我也學樣,我們輪流沾著彼此的糊醬。也棕也綠的橄欖又澀又甘,小瓜、蕃茄冷潤,浮游的橄欖油在盤子裡泛光。
第一次來這兒的人往往吃不完, G 說。他明白我。讓他繼續吃吧,我去看這神奇的食品究竟怎麼產生。窄櫃台旁就是小廚房。一位把長髮梳綁整齊的阿拉伯男子為我解釋。把雞豆煮爛打成泥,摻入橄欖油,依喜好,可加入芝麻糊、檸檬汁、鹽、蒜、歐芹、辣椒、茴香及其他調味料。就這麼簡單?是的,就這麼簡單。
「生意一直這麼好嗎?」我問 G 。「嗯,已經是第二代了。他們一早開門,下午三點便休息。」「不擴大嗎?」「不擴大。在別處也開了一家,可是這裡不擴大。」「顧客多,人手也多。」「他們每天提供這一帶的窮人極便宜的 Hummus ,十塊錢斜克就可以買到一大盆。」
雨停,風不止。 G 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 Akko 城堡納入保護古蹟之一;說,這裡的公共設施其實還可以做得更好;說,妳看這牆上有些對歷史的解釋;說,小心,不要站得太靠近海邊 …
三千年前的事,讓人糊塗。就說那個小小的人吧。拿破崙想扶持敘利亞的反叛勢力以對付奧圖曼,步兵在此圍城兩個月後被打退。高牆沿著岸線從這一頭長到看不見的那一頭,船裡的步兵可學過怎麼爬上濕滑的石牆?許久以後的後來,英國在城堡裡關了猶太地下組織成員,設了絞刑台。英軍雖成功地讓一些猶太人的屍體在風中晃動,監獄畢竟被攻破了。二百五十五人哪,逃命多麼壯觀!或許教科文組織看上了這牆城有條十三世紀的墜道通向共濟會的堡壘,把它冊封為應受保護的人類遺址。而遺址旁有好吃的 Hummus 以及最下層是乳酪做的 Baklava ,這事我不給人知道。
海水拍岸。天陰,風緊。鉛重的雲正速速地飛。我聽見三千年來大炮的轟隆與戰士的吆喝。說好不惹歷史,歷史卻迎面奔撲而來。地平線上浮現絡繹於美索不達米亞、阿拉伯半島及埃及的駱駝商隊與重?盔甲,淋漓的大刀與迷濛的水?在眼前旋轉飄動。兩千年前不死的民族,在兩千年後回到這巴勒斯坦地時,則搖身成美國的幫兇?如果時間是縱軸,空間是橫軸,我應該站在哪個座標上看待以色列?
小巴士裡沒幾個人,蒸氣使車窗朦朧了,我無聊地在窗上劃圈。「妳在想什麼?」 G 問。「 Ferdinand Ries 第二號第一樂章。」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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