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校園建設碰上文化遺址……
文‧黃亞琪
早在日據時代,桃園縣大園國小建校初期即有尖山遺址出土記載,去年初,百年老校準備修繕校舍、於興建廁所時挖出大批3千年前的史前文化遺產,受到縣政府重視,繼而下令凍結老舊校舍改建工程。 經過考古評估結果發現,遺址保存最佳之處,正是校舍重建所在處。影響所及,大園國小即將面臨古蹟保存與是否遷校的兩難局面。 大園不是唯一,同樣於去年發現的台北市大龍國小也碰上了相同的難題。究竟是學校搬家?還是文化遺址消失了?還是另有解套之道──台灣將出現學校與遺址共存的教育環境? 6月下旬,毒辣的太陽彷彿要將柏油路融化成泥。經過桃園國際機場,一分鐘不到,國道巴士進入終點站──大園鄉中正東路。右轉後,沿著中正北路直行,一路來到位於中正南路的大園國小校門口。正愁找不到「傳說中」的尖山遺址時,「在司令台後面,有4個坑喔!」一群5年級學生停下腳步,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殷勤指點來客。 這群學生是幸運的,因為校舍改建計劃讓他們「遇上」比自己年齡老上300倍的「寶物」;這群學生也是不幸的,他們期盼好久的新教室停建了,老師們還一度擔憂,「聽說還有可能要遷校喔!」 憂喜參半 百年老校面臨學校建設與文物保存的拉鋸戰,喜的是珍貴文化資產終於受到重視,憂的是可能將面臨龐大的遷校工程。 「以往學生走在校園中,隨便踢開腳邊的石頭是正常的,但現在學生看見較為奇怪的石頭,會多了一份警覺心。」大園國小校長蘇焜郎表示,校內有自然科教師已經開始組成考古研習營,希望透過這次挖掘,讓學童共同見證祖先的生活智慧。 在「如獲至寶」後,世居大園的鄉長張建隆是第一個支持保存遺址的人,他還計劃舉辦大園鄉文化深度之旅活動,希望讓在地人更了解自身所居處的歷史淵源。 但身為學校建設大家長的蘇焜郎還是不免對於校舍新建工作停擺感到憂心。未來若決定遷校,新校址可有著落?全校總計近4,000位師生該何去何從?預計耗資800萬元的遷校經費申請又將是一大難題。 針對中年校長的憂心,考古團隊召集人劉益昌的專業建議是,「台灣史前人類生活樣貌當然是以原地保存最能完整重現,但未必就要因此犧牲現代人的權益。」 劉益昌參考日本長崎櫻町小學校的做法,建議在拆掉老舊校舍後,全面開挖遺址,進行古物清理,利用「柱墩」架高新教室基礎結構,將一樓空出來作為遺址保存空間,再以棧橋架接或透明的強化玻璃蓋在遺址上方,讓古文物呈現塊狀展示。 「只要多花點基礎建設費用,就可以讓兩者共存,」劉益昌表示,這樣一來,學生進入教室前,會先「踏」著先民遺址前進,古今兩個世界交融中,小孩的視野和時空感將會大大不同。而且遺址不僅是學校的重要資源,同時也是大園鄉民或者開放其他民眾參觀的社會資源。 桃園縣文化局長陳學聖也支持建設與文化保存的共存模式。但因為涉及的面積甚大,保存經費與所耗費時間都很驚人,還須經過各局處討論;最好的結果就是提報中央,申請列為國家級古蹟,由國家出資進行保存。 台北大龍國小建設與保存之爭 相較於各界似乎已有共識的大園尖山遺址,同樣也在校園地表下發現遺址的台北市最老的國小──大龍國小──就沒那麼幸運了。 大龍國小遺址的發現,也是起於一個偶然。緣自台北市都市更新處在進行大龍峒文化園區「六藝廣場」工程施工時,地方文史工作者發現疑似清代「輦輪堡」遺跡,台北市文化局旋即於去年9月辦理文資價值會勘,同時委託考古專家劉益昌進行探坑試掘計劃。 結果考古團隊在離六藝廣場不遠的大龍國小操場挖掘了4個探坑、在校內周圍又挖了5個探坑,初期發現日據時期的木屐、膠鞋、生活用品及明治時期的錢幣,再向下挖掘可見清朝乾隆、道光年間的錢幣,再往下挖掘1.5公尺後,即發現史前人類遺留的痕跡,探坑可明顯見到單一文化層堆積的情形,應可確認為距今4,300年前到2,000年前的「訊塘埔文化」。原本只以清朝文物為標的,沒想到一路挖掘下,竟挖出完全沒預料到的全新史前遺址,令考古團隊大為振奮。 然而,不同於桃園縣大園國小來自政府、民間團體與學校各方的支持,大龍國小的問題顯得複雜。 「大龍峒老社區地狹人稠,街道壅塞不堪,好不容易總算盼到政府要全盤改造街區,還要在大龍國小地下室蓋停車場,怎麼又停了?」在此地居住20年的蔡媽媽,代表此地居民企盼各種開發建設的心聲;另一造則是企盼社區歷史價值保存的文化界聲浪。 「大龍國小附近擁有孔廟、保安宮、四十四坎等歷史建物,是北台灣最珍貴的教育史蹟,地方早已連署上萬人次,希望保留這塊古聚落原貌,現在又挖到4,500年前的遺址,市府毫無理由再施工了,」大龍峒文史工作室代表陳應宗提出他們對於社區的關懷。 劉益昌表示,大龍國小因屬教育用地,權責單純,遺址才會很幸運地被保留下來。但學校所在的大同區屬老舊社區,要尋覓新校地或新停車場建地都極端困難,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遺址與學校共生,變成彼此支援的共同體。 但如果此法不通時,該怎麼辦?劉益昌建議:整個大龍國小改建時,南邊遺址保存很好的區塊不准建設,而北邊區域要建設前則必須進行考古探勘評估。也就是採「一半現地原貌保存,一半移地資料保存」的折衷辦法。 針對重新規劃部分,北市文化局二科規劃師汪俊庭表示,最大問題來自與工程單位的協調。因為對於執行發包工程的市府工務局新建工程處人員來說,同步保存遺址和學校建物是從未有過的經驗,而工程皆已完成發包之際,一旦要廢標重議,所牽涉法規及契約求償等也是問題。目前此案已進入市長層級,尚待最後定奪。 最奢求的事? 當怪手隆隆的叫囂聲此起彼落之時,珍貴而脆弱的史前遺址只能化為煙塵,無聲地飄散。因為開發,台灣各地的重要考古遺址早已受到相當程度的破壞,當台北縣十三行遺址變成八里污水處理場、當台東卑南遺址變成台鐵南迴線卑南新站時,曾在這座島嶼上存在數千年的歷史快速遺落,最大幫兇正是政府和社會大眾對於文化遺址的不重視。 「就國家來說,文化資產不只是需要投注大量預算保存維護的消費性項目,更是知識經濟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如果妥善運用,可以產生極大的經濟效益,」同時負責桃園大園和北市大龍兩起校園遺址專案的劉益昌語重心長地說。 遙知此去棟樑材 電話那頭,77歲的大龍國小老校友張國裕,用漢語唸了一首很雅的詩句。大意是說,從前有一個太守執意要砍一棵老樹,無論鄉里如何懇求,他都不為所動。到了要砍樹的那一天,大隊人馬來到樹前,發現樹上貼了這首詩,太守讀懂了其中深意,就沒有砍樹了。 「文化」兩字很簡單,不過是珍惜與尊重過往的生活罷了;但要讓它成為最奢求之事,也很容易。其間的抉擇關係著我們每一個人,誰都不能逃避。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07年09月號) |
破壞很快,重建很難。因為大建設、大開發,台灣島上居民付出的代價是:遺落了曾經存在此數千年的歷史,不可不慎。圖為台北市大龍峒孔廟,附近即有最新發現、尚未正式命名的史前遺址。(薛繼光攝)
大龍峒文化園區地圖
大龍峒史前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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