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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7-09-13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7-09-13》

本期內容
  ◎《經典50》之32:艾瑞斯‧梅鐸:網之下Iris Murdoch: Under the Net 
  ◎教授爸爸週記:老瑜珈師 



《經典50》之32:艾瑞斯‧梅鐸:網之下Iris Murdoch: Under the Net
  宋國誠
被譽為「英國最聰明的女人」,一生獲獎無數的艾瑞斯‧梅鐸(Iris Murdoch),堪稱是當代最有智慧的才女作家。當梅鐸於1999年因阿茲海默氏症去世時,世人皆有一種英國再也沒有一流作家的遺憾與感傷。當她的處女之作《網之下》(Under the Net,1954)出版時,人們雖沒有以「大師」稱之,但卻以「哲學藝術家」的美譽投以驚訝的關注。梅鐸具有一般作家難以企及的特長,她能夠把嚴肅哲學融入小說敘事中,賦予小說豐富的道德色彩和人性省思,特別是她能夠把維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1889~1951)「語言遊戲」和「網絡思維」的哲學,具體融入小說人物的生活與對話,使一般小說擺脫乾澀與枯燥,洋溢鮮活而動感的哲學趣味。

網:理論之迷,愛情之盲

《網之下》是梅鐸生平第一部哲理喜劇小說,通過主人公傑克‧唐納修(Jake Donaghue)荒誕卻饒富哲理的際遇,敘述一個人從虛矯、空想、迷失到自覺醒悟,所幸最後重拾人生智慧的曲折過程。

小說取名「網之下」,具有深刻的涵意。首先,「網」是維根斯坦哲學認識論的基本概念。世界的圖像猶如一張巨大無邊的網,但是人們如果試圖以語言認識這個世界,就會像一隻蠕蟲爬行在密密麻麻的網中,即使日以繼夜穿繞在繩結之間,也無法「穿透網心」而獲得真相。在維根斯坦的哲學中,「理論」就是我們認識世界的一張巨網,它看起來環環相扣、堅實無瑕,實際上卻是迂迴纏繞、自取束縛。維根斯坦認為,抽象的理論只是臆想和空談,只有個別經驗與親身體驗才具有生活的真實性。小說中的雨果,正是維根斯坦「破網求真」觀念的體驗者,他在與傑克的對談中說道:

遠離理論和普遍性就是向真理靠攏。所有理論都是奔放的。我們一定要受當時的情況所控制,而那是無以形容的特別。事實上,無論我們多麼努力,就像在網下爬行般,那是我們永遠無法親近的事物(註1)。

「網之下」的另一涵意是指「情網」。梅鐸一方面以情網來表達愛情乃是人性不可逃離的命運,更足以形容人們在愛情之路上「撲網→困陷→掙脫→自由」的宿命循環。在小說中,傑克所愛的是他人之所愛,他人之所愛卻是愛己之人。這種撲朔迷離的情感關係,它既非人類理性所能控制和規劃,也不是偉大理論所能推論和演繹。梅鐸實際上是藉由「網」的概念,來諷喻現代人的通病,一種自私、唯我的意志論,一種「愛己而後愛人」的愛情觀。

小說一開始,傑克從巴黎返回倫敦,一下火車就從他的室友非恩(Peter "Finn" O'Finney)口中得知,他們被瑪德蘭(Madge)趕出了公寓。顯然,自視內心複雜但條理清晰的傑克,一開始就處於破落紛亂、無情寡恩的世界中。他自語道:「我辛辛苦苦讓自己的世界歸位,重上軌道,卻突然之間一切再度煙消雲散,回復成舊時破碎的混亂狀態。」(註2)傑克依靠翻譯法語小說維生,他真正的願望是想成為一流作家,他自認有相當的天份,但也許是好逸惡勞、心煩不定,他始終找不到走向作家的門路,至今也沒有自己的創作出版。

對於非恩這個「跟班型」的同居室友,傑克始終以高傲的態度鄙視他,他不是把非恩看成朋友,而是聽候使喚的僕人,一個踡曲在他內心世界的「寄居蟹」。他頗為自負的認定:「也許,非恩嚮往一個內心世界,而那也正是他追隨我的緣故,因為我內心複雜且高度明晰。總之,我認為非恩寄居在我的內心世界裏,而且還意識不到他借用了我的……」(註3)傑克就是這樣一個總是根據自己的臆測而妄下結論的人。非恩向傑克透露,他想回到愛爾蘭,定居在一個有宗教信仰的地方,但傑克不相信,因為只要傑克認為不可能,非恩就沒有實現自己願望的能力。

雨果:維根斯坦的化身

傑克於是去了朋友大衛的住處,想找一個寄宿之地。大衛是一個有著「希伯來長者」模樣的哲學教師,他身邊總是圍著崇拜他的年輕學生,但是在傑克看來,大衛其實是在阻止年輕人進入哲學領域。結果也真是如此,年輕人在追隨大衛不久之後,也都失去了哲學的興趣。大衛向傑克建議,應該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但傑克毫不領情。實際上,這個被傑克看成既穩重又蹩腳的教師,早已看出傑克的盲點和缺陷:總是想到自己的靈魂,而別人似乎只是一具肉體!

在大衛表達不願借住之後,傑克轉而向舊日女友安娜(Anna Quentin)求住。在這場舊日情人的相會中,依然顯示兩人對愛情各有己見的態度,傑克的愛情觀總是建立在女人的外型、體態、魅力的感性享受之上,對他而言,沒有滿足的占有,愛情是無法想像的。傑克一方面認為自己怎麼能活了那麼長一段沒有安娜日子,一方面卻認為安娜把人生看得太認真、太強烈,是一種「愚惷的人生觀」;安娜則認為愛情是一種理解性的溝通行動,一種心靈的交流與默契,只有實現了完全信任與諒解之後即使欲望無法滿足時依然有愛,才是名符其實的真愛。然而傑克無法懂得,那種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女人身上的情感並非真愛。安娜知道,久違的傑克此刻不是為了重歸舊好而來,而是要求棲身之所,她無法替傑克撐開他自我蒙蔽的雙眼,也無法改變他自以為是的偏執性格,於是她決定把傑克推給當紅的明星妹妹莎黛(Sadie Quentin)。

在一處感冒疫苗的人體實驗場中,傑克認識了雨果(Hugo Belfounder),對傑克而言,與雨果這位理性主義實踐家的對話和交往,像似進入一種不曾相識的「另類世界」,像似經歷一種脫胎換骨式的精神復健治療。雨果是維根斯坦哲學的實驗者,他推崇經驗,反對理論,他對生活從不抱持恆定不變的本質論,也不拘溺於統括一切的總體論,他始終踐行維根斯坦的「語言-遊戲哲學」,一種只能在各種遊戲中體驗不同規則,而不是以一套不變的理論去描述遊戲規則的態度。雨果將這種生活態度稱為「沉默哲學」(philosophy of silence),因為他不相信語言是通往真相(或真理)的必經之路,他相信「語言就是不會讓你真正呈現它的原貌」,「語言就是製造假相的機器」(註4)。對於一向堅持以自我中心來看待世界的傑克來說,他感到既無法被說服,又無法抵禦雨果的驚人魅力。但實際上,傑克把他和雨果的對話收集起來,捏造了一個叫塔馬瑞和另一個叫阿南丁的對話,集結成一本名為《沉默的人》的書。傑克明知這是瓢竊雨果的思想,但因為太想成為作家,他還是昧著良心把書出版了。然而,由於承受不了內心的罪惡感,就在新書上市之際,他緊急逃往法國,他自以為因此可以逃避雨果的不滿和追究,實際上卻失去了一位良師益友。

傑克就是這樣沉緬在自我臆想的世界中,生活對他而言只是一種私人秘密,除了自己,他者不過是路人或過客:

於我,生活的本質就是跟我自己進行私密對話,這對話一旦轉變成人與人之間的談話,結果都等於自我毀滅。我需要的同伴是那種在酒館裏、咖啡店裏找得到的人。我從不期望有心靈伴侶。向自己坦白真相就已經夠困難的了(註5)。

最後的醒悟

二次返回倫敦時,傑克在一家醫院當起了清潔工,巧的是,雨果剛好受傷住院。傑克以為雨果一定會趁機報復,沒有想到雨果非但沒有責怪傑克「偷竊」他的思想,甚至稱讚書的內容層次很高,具有原創性。從雨果的口中,傑克得知安娜愛的人其實是雨果,雨果愛的人是莎黛,而莎黛愛的人卻是自己。原來,傑克所假設和猜測的一切事物,都是主觀的胡思亂想,他所認識的世界完全是錯誤的;在這場糾纏不清的情網之中,傑克只是作繭自縛、自絕網羅。最後,傑克收到非恩寄來一封信,信中寫著非恩已經回到了愛爾蘭,這位被傑克視為「沒有自己內心世界」的人,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

傑克終於體認到,他自我封閉、自以為是的世界觀,完全與這個真實世界不相符合,自始至終,由於自己顛倒的世界觀使自己活在一個顛倒的世界裏,活在自己的臆想和專斷之中。由於無法承認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他者」這一獨立個體,由於自己的偏執,使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只是無數次的相反和意外,他就像陷落在一個以「NO」的文字所書寫的欺騙之網中,自憐自愛、自悔自恨。

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傑克終於獲得了醒悟。他最後來到廷克寒夫人(Mrs. Tinck)的小店,這是他每逢挫折便來此尋求安慰的地方。他翻閱曾經寫下的舊稿,雖然都是一些二流的東西,但他相信可以把這些文稿變得更好。傑克決心做一位作家,決心重新迎向新的自我與人生。

註1:Iris Murdoch,阮叔梅譯,《網之下》,台北:木馬文化,2006,頁103。

註2:同註1,頁19。

註3:同註1,頁20。

註4:同註1,頁78、79。

註5:同註1,頁46。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老瑜珈師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景美堤外便道,來來去去好幾年,碰到的生面孔及老朋友不少,例如國科會的老同事李先生、服務於陸委會的前老闆張處長,還有輔仁大學讀書時的張學長等等。但其中,就屬老瑜珈師讓我印象最為深刻!

老瑜珈師已超過70歲,下半身平常穿著束身伸縮長褲,外面再罩著短褲,上半身則是花花綠綠的衣服,頭髮慣常地以繩子從後面束綁著。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油畫中,不願受到約束的流浪的老吉普賽人。

她一向騎著腳踏車到堤外便道,車子後面突兀地綁著方方大大的藍色籃子,所有運動的家當都放在裡面。一到了場地,她就會拿出墊子及收錄音機,開始她的運動。

唐師兄回來時,我們與她共同分享榕樹下的運動空間。我們打我們的太極,她則做她的瑜珈及自創的有氧舞蹈,互不相妨。不要看她年紀一大把,練起瑜珈卻相當柔軟,有氧舞蹈更是有模有樣。

她斷斷續續在教學生。在大榕樹下,我看過她的學生換過幾波。剛開始有兩、三個女生在跟她學瑜珈,但不多久,這些學生突然不見了;我又看到她孤零零的身影,一個人自己練習著。

後來,我看到兩個男生跟著他,她倒是來者不拒,很努力很用心地指導這些學生。可惜地,沒多久,這兩個男生又不見了,她再度孤單一個人地出現。

我有時很納悶,她教瑜珈並不收錢,人又非常有耐性,為什麼學生來來去去這麼快?就地點而論,榕樹下的練習場所非常不錯,不怕曬太陽,又可以吸收自然的光華,為何這些學生都是新面孔?

最近,大約是太無聊了,我看她融入了另一團體,跟著跳起扇子舞。這一群跳扇子舞的團體,有男有女,除了扇子舞,也練劍。看起來老瑜珈師與他們已混得很熟,隨時來去自如。

唐師兄久未回台,我將練習的地點,改到景美新橋的橋下,與一群跳交際舞的市民,共享運動的空間。只要一下雨的時候,老瑜珈師也會到橋下練習。可喜的是,最近我看到偶爾有兩個女生,跟著她練起瑜珈來。甚至有一個原來跳扇子舞的男生,也跟著她在練習;雖然有點笨拙,但看來是有興趣的樣子。

一般人一到老年,都會精力衰退,不願運動,最後每下愈況。這個老瑜珈師倒是相反,全身充滿活力地活躍在堤外便道。最重要的,她充滿著想傳承自己的瑜珈功夫的想法,這是讓我對她最為好奇的地方。

不管她教得好不好,重要的是那一顆心;這種一直要參與並要求他人參與的心,才是她仍然如此精力充沛的主要原因吧!

我有時在想,堤外便道就因為有這些「在世存在」(Dasein)的民眾,才顯現出生機活潑的模樣。他們已經把堤外便道,當成日常生活世界的一部份;雖然只是早上一、兩個小時的運動,卻讓整天都過得很充實。
(回目錄)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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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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