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凌晨,我撥了〝樂生公車〞的電話,凌晨一點多,約好在台電大樓捷運站附近,一輛白色五人座小轎車,上了車,駕駛座是一位叫做〝堯〞的男子,後來又陸續在師大附近載了兩個大學生,一個是就讀於東吳中文的香港僑生﹝他提到皇后碼頭,我便跟他說,7月30號我也去了﹞,一個是香港僑生一起打工的朋友﹝後來才知道我們在前幾個禮拜見過,他是吾友阿流教過的學生﹞,接著又在古亭站接了第五個人,和堯一樣是樂青的核心成員。坐滿了,往萬華方向駛去,過橋到板橋,再往新莊,目的地只有一處:樂生院。
到了樂生院,約凌晨兩點,已經聚集了一些人,聽堯說,原來到晚間十點,還不到二十個人,讓他們十分緊張,不得不在半夜緊急動員,所以想到了樂生公車,後來據統計,到早上七點為止,約聚集了兩百人左右。
聚集的廣場,也就是明天早上要抗爭的地點,開始分組,有鐵鍊組﹝以鐵鍊纏繞身體,並扣住地面,不過這沒用,後來被警察的利剪剪開﹞,火把組,以及填床組。我加入的是填床組,在前、後、左、右各有四排相連倒放的大木床,抗爭的學生得以屈身其中,讓警察難以抓人。
四處望去,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孔。一個穿著黑衣服的樂青過來問我是不是運詩人,我嚇了一跳,她說在有河看過我。又遇見一個很久不見的政大學妹,和男朋友一起來,後來我們一直待在一起,在木床裡緊扣著手,直到被警察抓走,我們才失散。
苦勞網
【912後,回到樂生】
鐵馬影展 苦樂營 鬥陣守夜 |
捷運局和台北縣政府比我們更早想到,樂生該開學了。
十二號早上,他們用最粗暴的行動,攻佔大門口,召喚我們回到樂生。
回來吧!不管你是不是曾經到過這裡、是不是曾經參與過這三年之內,任何一次守護的生的活動,回來吧!大門口的失守,是一個警訊,它告訴我們,當政治人物用 美麗的政治詞藻做承諾的時候,只是因為我們人多!他們想讓我們相信他們的時候,只是因為我們先相信了我們自己。不過,大門口的失守,也僅僅只是一個警訊而 已,樂生還在,只是破壞家園的怪手又更近了一步。
只有更多的人,相信自己,我們才有力量讓他們退回去。
我們是這麼描述今年鐵馬影展樂生場的:「我們希望在社會運動與影像工作之間找到接合的可能,希望從文化抵抗的觸發中,開拓弱勢者團結自救的想像」而現在,在912之後,這一場紀錄片的映演活動,更接近這樣的想像了,讓文化抵抗與社運現場結合,《滅頂家園》、 《和平村之戰》 、《寶島曼波》與《國境邊陲:1997島嶼上的人類》這是不同國家、不同原因的弱勢者面對失去家園威脅的故事,當家園成為戰場,生存成為戰鬥的時候,沒有人可以自外於這個欺壓弱勢的吃人世界。
順應912之後的變局,鐵馬樂生場做了一些改變:我們為原本希望比較悠閒地烤肉、看片、聊天的「苦樂營」加上了些許的煙硝味,在這裡,你將可以找到「樂生 現在怎樣?」的答案,一起來想「樂生未來怎麼辦」的難題,同時,我們也邀請到了剛剛得到金曲獎的林生祥、和剛剛過十一歲生日的黑手拿卡西,還有樂生的富子阿姨、阿添伯,來陪大家一起渡過樂生912後的第一個週末夜晚。
此外,我們也挑選了在電資館鐵馬影展爆滿的兩部大片:「十六擊」與「塗鴉轟炸」,一舉呈現韓國與美國從非主流的角度,對於發展、全球化,以及都市地景的掙 扎及抵抗;象徵國家暴力的怪手與鐵圍籬當前,不過你仍然可以帶著輕鬆的心情,和我們一起在樂生的穹蒼下,渡過這一個夜晚。
【活動流程】
9/15(六)
10:30-12:00:樂生尋寶說明會(蓬萊舍)
12:00-14:00:吃便當、聊天(蓬萊舍)
14:00-15:30:滅頂家園(蓬萊舍)
15:50-17:32:國境邊陲(蓬萊舍)
17:40-18:20 關曉榮映後座談(蓬萊舍)
18:30-19:00 重返紀念牆(大門口捷運圍籬前)
19:00-20:00 912事件報告(中山堂前)
20:10-21:00 黑手拿卡西、林生祥、富子阿姨、阿添伯帶唱「????」(中山堂前)
21:10-22:00 討論會:樂生保留運動的未來,怎麼辦?(中山堂前)
22:00-24:00 午夜場:十六擊(中山堂前)
24:00-01:30 子夜場:塗鴉轟炸(中山堂前)
9/16(日)
00:00-09:30:夜宿樂生院(中山堂)
10:00-12:00:樂生院巡訪&尋寶活動(蓬萊舍)
12:00-14:00:吃便當聊天(蓬萊舍)
14:00-16:22:寶島曼波(蓬萊舍)
16:50-17:30:和平村之戰(蓬萊舍)
17:40-19:00:映後討論與樂生保存運動座談(蓬萊舍)
回到樂生!
鐵馬影展樂生場 聯絡人 孫窮理 0921103607
(詳情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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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許多人像我一樣,憑著一股衝動就來了。都是陌生人,半夜裡忍著哈欠,漸漸也找出一種半疏離半親密的相處之道,因為有著同樣簡單的目的:〝為樂生〞,於是不免覺得相親。香港僑生分享他的黑色捲菸,黑醋栗口味,政大學妹抽了幾口,再傳給旁邊的人抽,口水相染,也無所謂。我窩身在木箱裡,有時度咕,醒來就和旁邊的人聊天,右邊是政大學妹,左邊是台大新聞所的一個男生,剛認識的男生,我們必須開始練習肢體接觸,兩手緊扣,怎麼樣才不會被警察抓走。
漫長的一夜,天開始亮,過了凌晨四點﹝據線報的時間﹞,警察沒來。凌晨五點,遇到日日春的夥伴也來聲援,芳萍幫我介紹黑手那卡西的成員,好一個巧,黑手的辦公室搬到了晉江街,我的雙向街、本命街。凌晨六點,媒體開始聚集,平面或電子媒體,聽說獨缺自由。準備抗爭的我們分食吐司麵包、餅乾、水,儲備體力。也開始輪流分享一罐嬰兒油,塗在手上,念茲在茲的是怎麼從公權力手中滑走。
七點,警察來了,聚集在捷運工地,打算從右邊進來,領頭的是霹靂小組。大家開始喊口號:「蘇貞昌承諾跳票,爭議未決,立即停工」,這句話我們一直一直喊,喊到警察把我們抓上車為止。
七點半,警察進來,開始抓左邊木箱的人,然後是前面、後面,最後右邊,有次序的層層突破。我在右邊,和我的夥伴們緊扣住手,我其實不能很了解左邊、前面、後面的粗暴情況,我只看見站在我面前,一個旁觀抓人的,長相清麗的女子在哭,她哭倒在旁人懷裡,看起來好難過,哭著哭著,照相機攝取了她的鏡頭。
最後,終於輪到「我們」,相機和攝影機先來,他們敏銳地察知,快要輪到這一群人了。我們離開木箱,由楊祖珺帶頭,手扣手圍坐在地上,喊口號喊得聲音都啞了。我們以身體相連,死抓住對方的手,害怕失去對方的程度,好似情人手足。警察先是搶走中間一個男生的鼓,再一一扳開我們的手指,一一拖離、帶開,帶到外圍,再帶上車,走山路,迂迴繞路離開。
這一夜,先是在暗夜裡上了陌生人的車。
這一夜,我們還不怎麼熟悉,卻交換以杯水、捲煙,以唾沫相染,身體緊緊相連。
肉身緊緊相連,好去對抗另一座鋼鐵的,夾帶棍棒而來,訓練有素的公權力身體。
這一夜是這麼結束的。我們沒有錢,擔心怎麼回家,被摘掉了眼鏡,筋疲力盡,喉嚨啞了,餓了、渴了,倦極的身體,卻彷彿新生。先回去睡一覺,明日還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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