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床位空了不少,十四號病床的年輕人不在,十九號斷了一條腿的帥哥也不在,二十幾號那附近也缺了幾個位置。昨天來的兩個乘著休旅車來的日本女孩沒有來。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事情,便又被接連的工作佔據思緒了。
洗餐盤。
洗衣服。
晾衣服。
洗毛毯。
曬衣服的時候,BIANCA說今天是她最後一天,要我把聯絡方式留給她,說去西班牙可以找她。其實我跟她並不熟,我們的話都不多,她的名字還是昨天只有我 們兩個人在曬衣服的時,難得聊天才知道的,但是這一切卻是相當的自然,因為我們已經一起工作兩個星期,不用交談,不知道姓名,對每個工作伙伴也會有相當的 認識。
休息時間特別的熱鬧,因為BIANCA和她的兩個朋友、老是掛著笑的亞歷山卓、戴著黑框眼鏡的娜娜、文質彬彬的荷西、認真得不可思議的美月,六個西班牙人和一個日本人,要離開了。不過也新加入了三個日本人,和四個台灣來的醫護人員。
兩個星期來,固定成員中的一半要離開了,不過氣氛沒有感傷。
我向沒有電腦的美月要了地址,說要把大愛台來拍攝的影片寄給她。整天搞笑的亞歷山卓也和我交換了電子郵件地址。兩週來不是很少有人拍照的垂死之家,今天四處可見相機,大家照得像是畢業典禮或是同學會一樣,修女和雇工也不免應要求拍了幾張。
中午就這麼過去了,我和HIDE說再見,星期五見,我們都笑了。
午餐和台灣來的陳大哥和四個醫護人員一起到Sudder Streer的餐廳吃了一頓。
在休息時吃了太多的奶茶和餅乾的我,只點了杯黑咖啡和果汁。我利用空檔到SUDDER STREET上才有能夠支援中文輸入的網咖收了一下信。當然,大多是垃圾信。
接著我們到了仁愛修會,想要報名兩週一次的痲瘋村參觀,沒想到已經額滿了。正在進行報到手續,也從台灣十幾個年輕人坐在席間。裡面有人叫:「小眼睛!」我 沒有意識過來,網路上的稱呼方式很少在日常生活裡出現,特別是在這裡。那人走上前來,說他是史萊姆。我又恍神了,我腦袋裡浮現的是綠色的史瑞克。
「一起幫中時寫專欄的。」他說。我這才想起來,原來是挺耀。方才上網才收到中時交稿的檔期通知,上面寫到我和他兩個人雖然都在國外,但還請回信。沒想到在台灣素未謀面,但竟然在這裡遇見。
世界真是小得不可思議。
辦完事後,我搭著45B公車回到KALIGHAT附近,準備轉車回到住的地方。但公車上,心裡卻掛記起垂死之家下午的狀況。
「既然都在附近,就進去做完吧。」我想。
走進垂死之家,裡面靜悄悄的,才四點十五,大家已經在用餐了。
原來今天下午只有三個人,一個男志工和兩個女志工。吃完飯後,留下了近一百組餐具。
平時常露出不耐表情的安迪說今天下午,HIDE不在,現在只有四個人。他跳過了平常先在外面把盤子裡的食物倒乾淨,用水沖洗乾淨,再放進第一個水槽的程序。豪邁的把盤子放進第一個水盆,唰了幾下,丟進第二個清水槽裡。
「就這樣洗吧。」他說。
我們大家都笑了。人多有人多的辦法,人少有人少的作法。
洗完之後,四個人靜靜各自擦著餐盤和水杯,然後搬回訂位放好。我突然有種感覺,平日早上的熱鬧,和今日下午的寧靜,是很大的對比。
很多人一起工作,其實很愉快,大家互相幫忙,一起趕在下雨前把衣服收進來,一起折衣服,一起做很多事。但沒有人的時候,工作還是這麼多,像安迪這種在這裡一待十五年的人,不知經歷過,多少個這種寧靜,但卻非常辛苦的下午。
晚上,和葉培聊天時,她和我說了男生住友和女生住友兩邊的差別,男生寢室牆上的鳥是她帶去養的,她常在餵鳥的時候跟男住友聊天,問說:「你好嗎?」
回答常是:「你說呢?怎麼會好?」這種答案我並不意外。對於久病的人,特別是男性來說,這種問題通常都是這種答案。
「女孩子就不一樣了,幫她們擦指甲油,口紅,她們好高興的吶,還有些女孩子會唱歌,還有人跳舞,女志工和她們常因一點小事就抱來抱去,或為了一點小事就開心的大笑。」這的確是男生寢室所未曾見過的。
我想這是由社會價值、自我期許,和許多原因造成的差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