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韻仙出獄後暫住台中,因而認識了台中中學校(台中一中)的學生盧伯毅。滿身熱血與反日思想的盧伯毅,後來考入台大經濟系。丁韻仙與盧伯毅對於時局的關心,還有對台灣前途的看法非常契合。經過兩年的交往,於1944年結婚。
1947年,台灣二二八事件發生,盧伯毅與丁韻仙已經生下了三個年幼的女兒。還是台大經濟系學生的盧伯毅,面對國民黨劫收下台灣黑暗政治的苦況,毅然加入反抗國民黨軍的二七部隊,並目睹台大同學一路被殺被捕的慘劇。
盧伯毅從此音信杳無,直到二二八事件稍稍平息了,有幾次,黑夜裡,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戴著斗笠,偽裝成農人模樣,但是,眼尖的丁韻仙發現對方不小心露出了列寧裝的衣角。對方著急的詢問盧伯毅的下落,但也問不出所以然來,臨走前會留下一點錢,表示是救助受難的革命家屬,隨即匆匆的離去。
盧伯毅生死未卜,丁韻仙完全盼不到丈夫的歸來,辛苦的獨自撫養三個女兒:靜綠、紫苑、翠鈴。就在這個非常苦難的日子裡,丁韻仙開始拾起畫筆,把寄託和絕望都化作色彩暖暖的畫面。這一畫就是五十年,幾千張的水彩,隨意的畫,隨意的送人,或因搬家而大量遺失,或因水災而大量湮滅。
丁韻仙二女盧紫苑,後來成了名畫家,她回憶說:「我五歲的時候,一整年都臥病在床,媽媽每天在床前教我畫蠟筆,開啟我對繪畫的興趣。 高中畢業,我跟林惺獄老師學畫,不到一年,林老師就要我開畫展,我的美術基礎,都是母親從小為我打下的。」
生父陳虛谷默園的玫瑰,和美鄉下農舍的屋脊,池邊悠游的白鵝,都是丁韻仙非常喜歡的題材。沒有受過學院訓練,僅僅憑著美術天資與不斷的實驗、不斷的塗抹,終於畫出大家搶著要珍藏的作品。
1987年,盧伯毅二二八事件失蹤第40年。鹿港丁家大宅的後代,每年在清明節前後,從各地返鄉掃墓。丁家大宅已經年久失修,大家也不常回大宅,幾乎掃完墓就各奔歸途。但是,這一年,大家相約回大宅,探視老家。不意,一打開久掩的大宅前門,昏暗中發現,地上躺著一封發黃的信牋,地址還是日治時代的番號。盧伯毅從南韓一個無名的小漁村,寄信回鹿港。信裡表示自己還健在,人在韓國的一個小漁村,已經再娶,非常懷念三個女兒,請求與丁韻仙見面。四十年的離別,生死杳然,竟然一夕出現再聚的希望。
樂生保留自救會、樂生文舍
樂生文學週末 大樹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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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生院內的大樹,根脈緊繫住生命發生的所在。在土壤中長成一幅幅地圖,指向著,一個個尚待書寫的故事,如時光照映在院民們的臉孔底每一個細紋,標示出生命的細節。大樹下的午後,希望你能來到樂生──那生命與故事持續發生的現場。對話、聆聽、書寫當中、字裡行間走進人生細微而深層的坡道當中,挖掘埋藏記憶地層中的場景、情感、思索。
講座由11月起隔週六舉行,分為四季,規劃有不同主題。
【第一季:書寫?生活】
‧11/3,書寫生活,省視大千
主講者:尉天驄
‧11/17,書寫人物,解讀歲月
主講者:季季
‧12/1書寫運動,純真抗爭
主講者:黃美英
‧12/15書寫舞台,展演人生
主講者:王墨林
【第二季:報導文學/文學報導】
‧1/5,聆聽勞動者生涯
主講者:顧玉玲、吳永毅
‧1/19,為弱勢者立傳
主講者:藍博洲、李文吉
‧2/2,海、飛魚、核廢料
主講者:夏曼‧藍波安、關曉榮
‧2/16,農村行腳與蒙面騎士
主講者:吳音寧、舒詩偉
第三、第四季主題規劃為小說與散文、劇本與詩
‧時間:下午2:30-4:30
‧地點:新莊樂生療養院,晴:大屯舍大樹下;雨:蓬萊舍
‧地址:台北縣新莊市中正路794號
‧交通方式:至西門市場站搭乘 [635,635(副)] 路公車至樂生療養院站 (行經19站)
◆書寫工作坊
樂生文舍希望能聚集有創作動機的朋友,透過讀書會、說故事、看電影、彼此評析習作的方式,書寫出樂生中的人物、歷史等故事,以及屬於運動的、人與人間關係的各種創作。目前規劃於每次講座後固定集會,且有各種不定期聚會。
為了方面準備場地與資料,請儘量於活動前報名,網路報名。
‧email:savelosheng@gmail.com
‧電話:0968-238-183,董福興
‧費用:免費
(詳情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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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事件發生,盧伯毅參加的二七部隊敗亡後,他隻身逃亡日本,一年後,化名羅紀東返台,旋即被通緝捉拿,不得不再逃亡日本,並且參加廖文毅的台獨組織。韓戰爆發,盧伯毅到朝鮮半島擔任翻譯,被北韓拘捕,中國派代表與他談判,允諾委以外交官的職位,勸誘他「回歸祖國」。但是,盧伯毅拒絕了,從戰後國民黨殘暴台灣人的親身經驗,盧伯毅對中國政權的本質有一定的了解。
盧伯毅非法逗留南韓,躲在一個小漁村,四十年來,始終沒有身份,後來娶韓國女子為妻。一九八七年,盧伯毅已經在韓國生下二男二女,有的已經上大學。晚年的盧伯毅,終於寫信回鹿港,要求與丁韻仙見面。他當然無法想像,三個女兒在丁韻仙的辛苦扶養下,已經長大成家了。
「從小,問起爸爸的事,母親總是淡淡的說,爸爸失蹤了。母親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一句爸爸的不是。」丁韻仙大女兒盧靜綠回憶說。「我們常常回和美阿公的默園,阿公陳虛谷一提起失蹤的爸爸,就滿臉淚水,哭出聲音。他一直對我們欲言又止的說,你們的爸爸啊!很聰明!是一個大人才啊…。」即使母親不提父親的事,後來也考入彰化女中的盧靜綠,卻深刻感受學校教官對她的敵意,總藉故要調查她的身家,調查盧伯毅的下落。
四十年來,丁韻仙在孩子的面前,幾乎絕口不提盧伯毅,除了環境的肅殺,長期遭受注意的顧慮,丁韻仙為了保護孩子免於成人世界殘酷鬥爭的犧牲,用心極苦!可是,在盧伯毅失蹤逃亡的日子裡,丁韻仙的日記,記載的都是對丈夫的思念。
「今夕仰天思念君,天邊星光如昔日;君在何處看此景?秋蟲斷續唱悲歌。」
「明月當空青一色,獨踏月影憶當年;陣陣微風似君聲,山居四周秋意濃。」
秋夜人寂,思念革命丈夫的詩句,在丁韻仙的日記裡,到處都是。如今,思念的人,隔著四十年的時間長河,終於越過茫茫的煙波,捎了信來,人還健在呢!終有再相聚的一天了!
讀著盧伯毅輾轉傳來的親筆信,丁韻仙的思緒落入遙遠的回憶,四十年是多麼久遠的歲月啊!已經花白的頭髮,掩蓋不住丁韻仙心底無以名狀的激動,曾經的家國,曾經的青春,曾經的理想,曾經的老去。當丁家族人圍攏著丁韻仙,商討如何去南韓與盧伯毅團聚的時候,丁韻仙的反應令大家很意外。
「伊耽誤我的青春,耽誤我的愛情,我可以原諒伊。」「但是,做一個革命者,貪生怕死,我看不起伊!」丁韻仙的眼角有淚水,但是堅決的態度令大家生畏。一個愛恨交織複雜的情緒,讓丁韻仙拒絕了盧伯毅的見面請求。沒有料到,不久盧伯毅就客死他鄉了,丁韻仙終也沒有見到盧伯毅最後一面。
2007年,丁韻仙85歲。如雪的短髮,掩蓋不住她少女時代曾經對抗東京殖民政權的昂揚意氣。紅潤的臉龐也沒輕易向南京國民黨政權加諸於她身上的迫害屈服。一個走過台灣現代兩個殖民政權統治的台灣奇女子,以美麗而堅決的姿態,冷然以對。
殖民地台灣的日本教育,對台灣人的差別待遇與民族優越感,讓她敢於挺身對抗。但是,日本教育帶來的現代繪畫,對彰化高女的丁韻仙,卻引起很不一樣的感受。也許,少女革命者丁韻仙,更是藝術家丁韻仙。坎坷的遭遇,猶如台灣現代歷史的縮影,沒有因此擊倒她,藝術會是丁韻仙最後的救贖?
從貧窮到買不起水彩顏料,只好以鉛筆為三個心愛的小女兒畫素描,到後來女兒逐漸長大成家,經濟漸漸改善了,丁韻仙才能夠大量的畫水彩。常常畫到深夜,畫到忘了時間。失蹤40年的丈夫盧伯毅,突然來信,又決然的拒絕與他見面,大女兒盧靜綠回憶母親那段時間「畫得更勤,往往好幾天,都不休息。」
台灣新文學運動的先驅者陳虛谷,台灣文化協會的社會運動者丁瑞圖,還有以行動要改變台灣命運的革命者盧伯毅,這丁韻仙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三個男人,在台灣反殖民的鬥爭歷史,都從昂揚走向頓挫,由激烈轉為溫忍,最後甚至逃避隱遁以沒。
丁韻仙在台灣奮起的革命年代,為了照顧家庭幼女,並不能像其他男性擁有國族鬥爭的公共場域,也無法擁有男性運動者的發言權力。家庭與幼女,是丁韻仙更需要她挺身去維護的,母性的是非,母性的正義,這無疑是更嚴重的挑戰。一個寡母默默忍受週遭環境的敵意,全心護呵小女的成長。在歷史鐵蒺藜,人性荊棘的苦難歲月裡,丁韻仙以慘紅的玫瑰、蒼白的梔子花,還有色調澹然的山中木屋,記下她「活得很苦,很難,很寂寞」的輕輕喟嘆。
※玫瑰與鐵蒺藜—丁韻仙水彩畫全國首展
地點:彰化高中圖書館七樓展演廳
時間:2007年10月22日—10月31日
▲2007年,丁韻仙85歲,於家中。(呂興忠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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