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工正在幫三十二號的病人理髮。他已經從聖母像下的位置搬至三十三號。只因三十三號新來的病人,每況愈下,現在身邊隨時都有個機器,並常有醫護人員治療,需要比較大的空間。
四十七號老人的下巴,前幾天也因為刮鬍子給弄了個口子。
喝水老是漏掉一半,吃飯老是弄得滿地都是的十五號走了。他穿著被屋頂太陽曬過,仍不服貼的衣服,打著赤腳離開。我陪他走出門口後,準備接他到其他地方的車子已經在等了。
他在上車前,一個不小心摔倒在熱燙燙的地上。我的心扎了一下。
前幾天,他還指著手上的刺青,教我寫字。我問雇工他要去哪裡。雇工告訴我他要去另外一個機構。長得又高又大,卻總是像大孩子一樣,不免讓人擔心他到新環境的狀況。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一定是輾轉來到這裡的,在這之前,肯定也遇過一樣的問題。我想我想得太多,也想得太少了。
休息時間,顯得冷清。
剛從台灣來的醫護志工,病倒了兩個。只剩兩個。來的兩個女孩子裡,有一個看起來虛弱極了。
我大笑。倒不是嘲笑他們,只是想起自己也有這樣的經歷過。
「明天要你朋友在飯店休息一天吧。不差這一天,還有很多天。」我說了句雙關,主要是指腹瀉這件事。
是啊,其實總是來來去去的,不管是病人,或者是短期的志工,都是來來去去的。
Hiro, Maza加上Hide,連抽煙的人都少了。
新來的日本人,會來兩個月。另外兩個女生沒有分到Kalighat來。不過兩個光頭的法國志工,動作雖然慢,但是今天也教起新來的日本志工洗毛毯了。
工作總是會傳承下去的。
因為人少,休息的時間感覺也特別漫長。
餵食的時間裡。四十九號老人又吃了快兩人份的食物,每次拿的飯菜的人經過,他便嗚嗚阿阿的要人把東西加到盤子裡。
四十一號叫著我,我看了看他,床上全是咖哩,等清理的時候,聞到味道,發現原來是拉在褲子上了。抬到廁所去清洗。不知道其他病患在用餐的時候,聞到這種味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回到家裡,洗澡午睡後,我繼續在陽台上看書。
沙特的論點,這幾天一直困擾著我。作家是為誰而寫的。作家的讀者會是誰?作家本身就是一個布爾喬亞,就算他寫的議題探討的是最下層的人,但他仍不是最下層的人,他的讀者也仍是布爾喬亞。
就算他在深入的剖析,攤開在讀者面前的,仍是一個十足的布爾喬亞。
作家是個消費者,他的作品沒有任何的生產,在過去得靠教會或王公貴族供養,現在,得靠補助或版稅。這兩者和他的作品,都沒有所謂的對價關係。
作家始終限於這種矛盾之中嗎?
良知。良知該是放諸四海皆準的。
比起笛卡兒的沈思錄,這本書要好看的多了。
對於沈思錄,我只看了兩遍,但總是覺得用我思故我在,拿來當作本書的註解不太恰當。應該是:我發現,我思故我在,雖然,就算我沒發現,上帝也還是在。
剛剛提到布爾喬亞。
雖然社會全是布爾喬亞,真正處於壓榨別人的人,反而越來越少。
我周遭越來越多的是被壓榨的人。
我不相信,老是搓湯圓搞檯面下交易的人是有良知的人。
良知,是件很簡單的事。
我希望我是為有良知的人而寫的。
時間過的很慢,現在才七點半,我已經期待著明天早上的工作了。
葉培告訴我,從九月一號起,晚上九點DISCOVERY CHANNEL有一系列的恐怖襲擊,昨天撥的是奧克拉荷馬的慘案,今天是西班牙馬德里的火車爆炸案。
我幾乎忘了這個爆炸案。
但現在,提到西班牙。我想起ALEJANDRA,BIANCA、LUCIA、荷西、ANA。
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在幹什麼。
又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