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小故事】為什麼不能打牠?!
◎林青蘭／森小主任
(原文刊載於人本教育札記209期)
晚餐的時間到了，幾個孩子開始盛飯盛菜，餐廳的一角，卻看到幾個人拉著一把椅子僵持著，小育和小懿、茵茵各抓著椅子的一邊，小懿說：「牠又聽不懂，你幹嘛要打牠，牠又不是故意的…」
原來，小育拿起椅子，執意要丟森小的狗兒梅花鹿，小懿和茵茵擋著，眼看著就要遭殃的梅花鹿，卻搖著尾巴、晃著屁股、睜著烏溜溜的眼，在一旁看著。
尹蘋和婷瑛老師，也過來幫忙，兩個老師一人用手環抱盛怒的小育，一人扶著小育的手，小育還抓著椅子。問小育事情的原由，小育說，梅花鹿撞倒他，害他跌了一跤，他一定要打梅花鹿…
尹蘋老師問小育：「你是不是哪裏很痛？」
小育不講話，只是生氣地重複：「我要打牠，我一定要打牠，不然，我等一下去踹牠…」小育很激動，說：「為什麼牠可以撞我，我就不能打牠？」
尹蘋說：「如果你打到狗狗，牠不知道是牠剛剛弄到你讓你生氣；反而，牠會覺得是你在欺負牠，牠可能會回咬你，因為，狗只記得五秒鐘之內的事；
另外，現在是你在生氣，狗不曉得牠怎麼了，可是你還記得，是你自己在生氣，所以，現在只能幫你自己不生氣。」
小育還是抓著椅子不肯放，這時圍了不少孩子，尹蘋老師覺得這個狀況會讓小育下不了台，所以把圍觀的孩子先支開。等孩子散得差不多了，婷瑛老師幫忙拿下椅子，兩位老師也試著和小育說些話，小育不激動了，離開餐廳，大家都以為事情暫時落幕了，卻沒想到，還有下一幕…
離開餐廳的小育，找來一把掃把，繼續尋梅花鹿去了，下一幕場景轉換到六年級教室前，小育守在教室門外，他的生活老師昱君和他正說著話，「為什麼牠可以撞我，我就不能打牠？」小育重複的是這個話，且含著淚水。
路人青蘭走過，留了句話：「如果你是跟人計較，我支持你；但是，跟狗計較，怪怪的，因為，牠沒有辦法跟你談話。怎麼辦？」
小育嘟著嘴：「那我就打牠啊！」
留下昱君老師及小育，路人青蘭走了，心裏卻有不安，這種「插花」的談法，不能真正幫上忙，只好再轉回頭去，再和小育說說話… 「你一定有委屈，我們幫忙看看你受的傷好不好？」
小育悍然拒絕，對於別人的詢問、關心或提問，小育重複說的都是「我就是要打牠！」但是，說到「你一定有委屈」，他的淚水就滾下來了。
「有一種情緒叫『破壞性情緒』，會影響你的感覺跟判斷，要不要等情緒平穩了，昱君陪你想一想，打了梅花鹿有什麼好，有什麼不好；不打梅花鹿，有什麼好，有什麼不好。
譬如，現在，六年級的孩子護著梅花鹿，許多人也都知道你要打梅花鹿，如果你打了，會怎麼樣？想清楚，再選擇你想怎麼做，才不會做了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青蘭說。
「管它怎麼樣，牠可以撞我，我就不能打牠哦?!為什麼牠就可以撞我？」 小育回答。
「我們也不願意牠撞你啊，你跌倒了，我們也會心疼啊！如果來得及，我們一定不會讓你跌倒；就像現在，知道有人想打梅花鹿，我們一定會護著梅花鹿的。因為，我們要疼惜所有的生命啊！」
這時，六年級的任任正好進出教室，用語重心長的語調說：「要疼惜生命啊！要疼惜生命啊！」
「為什麼牠就可以撞我？我就是要打牠…嗚嗚嗚…」小育的情緒顯然沒有平息。
「如果打了梅花鹿，就要回家，你知道規則的…」
「就回家啊！」
「那，如果我說打梅花鹿就不可以讀森小了，因為，我們要教你們的最重要的就是會疼惜生命，你會怎麼選擇？」昱君老師聽青蘭這麼說，睜大眼，說：「啊！這麼嚴重！」
小育不哼聲，幾秒後，說：「那就退學啊！」
威逼法，果然行不通!!
再請昱君老師接手和維育談，接下來，昱君和小育先談：「現在，你氣的是什麼？」
小育說：「本來上體育課很開心，要來吃晚飯也很開心，都是梅花鹿害的，摔痛了還要餓肚子！」真的是好氣！好委屈！那一跤跌得不輕。
再問小育：「如果是人呢？如果是和人起衝突，我們的做法一定是把兩個人擋下來，談，為什麼那個人會弄到你，也許他就跟你道歉了，你也不可能打他；但是，現在是梅花鹿，牠不能跟你談，你也不知道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然後，養狗社的孩子來問，要餵梅花鹿吃晚餐怎麼辦？得讓狗出教室才餵得到。
昱君跟小育說：「我知道你不會打牠。」
孩子喚梅花鹿出來，小育搖晃著手上的掃把，說：「打到了我不管，是梅花鹿自己來的哦！」掃把沒有掃到梅花鹿，梅花鹿依然晃尾搖臀，開心地吃晚餐去了！
隔天一早，青蘭再小育：心情好多了嗎？對昨天晚上的事怎麼想的，也讓維育完整地說一遍事情。原來，是阿霖跟梅花鹿玩，嚇到了梅花鹿，梅花鹿猛地跑開，絆倒了小育。
問小育：「現在，還是想打牠嗎？」
小育點頭。
「真的覺得打了比較好，真的想打；還是，想歸想，不會真的打？」
「還是想打牠，覺得很不爽！」
「那麼，是不是也要打阿霖呢？是阿霖的關係，梅花鹿被嚇到了，才會撞到你，也要打阿霖嗎？」
小育搖頭，說不要。
「還是，你打梅花鹿，叫梅花鹿去咬阿霖？」小育聽出了這邏輯的好笑，微微地牽動嘴角，還是搖搖頭。
「為什麼找梅花鹿，不找阿霖？」
「不知道！」小育答。 青蘭繼續說：「我猜你心裏的答案跟我的一樣，要不要說說看！」
「因為不是阿霖把我撞倒的！」
「我試著說說看，有沒有一個原因是如果你去找阿霖，阿霖可能會打你，但是，梅花鹿不會？」小育搖頭。
「還是，你有一點怕阿霖，但是，不怕梅花鹿？」
小育回答：「有一點點。」
「怕阿霖，所以不去找阿霖；不怕梅花鹿，就去找梅花鹿，這樣像不像有一種狀況：如果撞到你的是人，有兩個人，一個比較凶；一個不凶。結果，你不會找凶的計較；但是，會找那個不凶的計較？」
「什麼意思？」小育問。
「就是，如果是比較凶的人撞到你了，你會說，『算了，算自己倒楣』；但是，如果是不會凶的人撞到你了，你會說，『不行，要撞回來』。是這樣嗎？」小育點點頭。
「所以，大家都要很凶很凶，你喜歡這樣嗎？」小育搖頭。
「那怎麼辦？」青蘭問，小育不說話。
「在森小，你喜歡溫柔的氣氛；還是凶的氣氛？」
小育說：「第一個。」
「那麼，我們回頭來談你跟梅花鹿的事，你希望用溫柔的方式；還是用凶的？」
小育說：「用溫柔的。」
「那，你自己再想想怎麼做，好不好？」小育點頭。
問小育：「心裏還是有氣嗎？」小育點頭；「撞到的地方還痛嗎？」小育搖搖頭。
(專欄簡介: 創校近十七年，台灣第一所理念學校—森林小學，一直為國內外辦學者所推崇。這十七年來，森林小學累積了什麼成果？如何實踐教育理想？「森小故事」專欄，由森林小學教師群執筆，紀錄教學過程中的點點滴滴，在《人本教育札記》裡，向您做第一手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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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暑假森林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