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祥、溫柔、為子女犧牲奉獻，這是一般人對於傳統母親的印象。但有位「從不犧牲」的媽媽，她愛美、勇敢，對人生的態度是「不吃後悔藥」。這位高齡近90歲但說起話來仍生氣勃勃的老太太，正是華人科技界耀眼菁英──Google全球副總裁兼大中華區總裁李開復的母親王雅清。

「3月的台北，……全家人都顯得十分緊張，因為母親在42歲高齡孕育了我，大家都擔心高齡生產不安全。……母親卻非常自信地說：我的孩子個個都健康、聰明！有了母親這句信心十足的話，我終於可以平安地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母親的自信和勇氣給了我最寶貴的禮物──我的生命。」

這是李開復在今年初發表於報紙上〈兒子是母親最甜蜜的牽掛〉一文的開場白。

媽媽的智慧：不吃後悔藥

自信與勇氣，是母親給予李開復最寶貴的禮物，也是王雅清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李開復五姐、知名心理諮商師李開敏表示，為了躲避日軍侵略，母親王雅清12歲就從東北離家，成了流亡學生，「獨自一人養大自己」，並以優異成績畢業於上海東南體專。也因為這樣的生長歷程，培養出她果決與勇敢的一面。

王雅清的勇敢，表現在結婚之初，她就向事母至孝的先生表明──婚後前兩年不和婆婆同住；之後在帶著5個孩子從四川逃難到台灣的路途上，更將這份剽悍發揮得淋漓盡致。

民國38年，大陸變色，一夕間，黑水溝隔絕了分散兩岸的家庭。當時擔任第一屆立法委員、身份敏感的父親李天民隨國民黨政府先行來台，留下王雅清和5個孩子，最大的兒子14歲、還有4個女兒，最小的不足週年。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飽暖安撫，還要應付紅軍反覆盤查。有一次，李開復大哥一開門，便遭上門的紅軍一陣毒打，經過反覆思量，王雅清毅然決定帶著5個兒女從鐵幕潛逃出境。

在那個年代，從四川到台灣，相距數千公里，必須從內陸先到廣東海岸，等機會偷渡到香港、再轉到台灣，路途漫長艱險，更何況是一個孤身女人帶著5個孩子。當時僅只7歲的二姐李開蓉回憶，「為了躲避共產黨追擊，媽媽把金塊藏在手電筒裡、還縫在小妹妹的衣服中，同時告誡我們不能出聲，以免遭警察攔檢。」她們從重慶、武漢、廣州到香港，顛沛流離了4、5個月，終於在1950年底全家團聚於台北。

「或許是悲歡離合經歷多了，媽媽的人生觀就是及時行樂，勇於作自己，不浪費多餘的情感，也不將力氣花在後悔上。」李開敏表示，媽媽在64歲時動過乳癌大手術，開完刀的第二天就擦口紅，結果醫生看見便說：「這樣會看不出老太太的氣色好不好喔！」李媽媽則是乾脆爽朗地回應：「我很好！」

媽媽的威嚴：做最好的自己

印度有句諺語：「孩子小的時候，幫他們扎根；孩子長大了，給他們翅膀。」在跟前跟後、在孩子頭上盤旋不去的「直昇機父母」滿天飛的現代社會，王雅清對7個孩子捨得放手的教養之道，為此諺語做了最佳的示範。

先從扎根說起，「凡事一旦和我們的成長、未來相關，母親就會特別重視。她總是要求我們，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去做，就要做到最好──在這方面，沒有通融的餘地。」李家姊弟不約而同表示，媽媽在孩子的學習上是個嚴母，即使最受寵愛的么兒李開復從小就是「小天才」，但有次李開復不用功，母親照樣生氣地把課本丟到門外。

退步時，王雅清會祭出家法；進步時，她也是位大方獎勵的母親。賞罰分明的李媽媽，在李開敏考上台大後，竟然訂了一台鋼琴做為獎賞，讓她至今回想起來仍難掩激動。

另一方面，曾在中國國家級低欄比賽中獲得獎牌的王雅清，身上有著身為運動員「重榮譽」的自豪與態度。因為運動員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專注在當下，不斷突破自己，勇於取得最好成績，落實到子女教育上就是要求完美的體現、不容許軟弱與藉口，「要風光上場，漂亮下場。」。

除了努力學習、發揮潛力外，王雅清一再強調的是守規矩。

「對長輩要有分際、長輩一進屋就要站起來表示恭敬，吃飯不能講話，晚上不能超過10點回家，站有站相、坐要有坐相，直到現在每逢過年，我們都還要跟媽媽磕頭呢！」二姐李開蓉笑著說，媽媽屬於不怒而威的母親，往往一個眼神丟過來，不必疾言厲色，孩子就自動乖乖聽話。因此在李家，媽媽是嚴母，反倒是爸爸成了親子衝突的潤滑劑。

母親對孩子教育的嚴格與善用「機會教育」，讓李開蓉有個至今難忘的回憶。有一次，李家老四上學快要遲到卻還哭鬧不已，於是媽媽便囑咐二姐開蓉「拿家法伺候」；因為不忍心妹妹被打，所以李開蓉並沒有依照媽媽的話行動。結果媽媽告訴妹妹：姊姊不聽話，妳去拿棍子來。最後演變成開蓉被打，妹妹溜走。因為王雅清認為，開蓉居然敢「違逆」媽媽，犯得錯更大。至今60年，這段小插曲成了李家姊妹「算帳」的陳年舊事，卻也證明王雅清將母親這個位置坐得很穩，足以支撐整個家。

媽媽的溫柔：對兒女的信任

「媽媽的威嚴，是李家的精神支柱，」李開敏表示，媽媽的嚴厲在於求好心切，但像是遇到大姊一唸書就頭痛的情況，媽媽也二話不說就當起書僮，陪女兒一起念、一起背。當遇到讀社工系的李開敏剛畢業找不到工作時，標準獅子座個性的李媽媽雖急在心裡，卻沒表現在臉上，只是默默地發願初一、十五吃素，祈禱小女兒順利找到工作。

凡事向前看，認為發生事情要先找到解決之道的李媽媽，即便於2005年遇到么兒李開復因為跳槽Google而引發老東家微軟不滿，兩大科技巨頭為他鬧上法庭時，她還是一派鎮定地告訴電話那頭的李開復：「一切都會沒事的。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媽媽都站在你這邊，你永遠都是最棒的。」問她為什麼這麼有信心？老太太只穩穩地回答：「我就是有那種感覺。」

李家姊妹們曾經問媽媽說：「弟弟這麼有名，會不會覺得很有面子？」結果李媽媽反倒問她們：「妳覺得我是這樣的媽媽嗎？」王雅清在乎的是孩子有沒有盡全力去發揮，只要對自己負責就好，反倒外界的褒貶不必太在乎。

至今，分散國內外各地的子女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媽媽開心，還蒐羅各地玩具給媽媽玩。擺在客廳中的胖財神公仔是大姊到美國遊玩帶回來的，李媽媽每經過一次，就拍一次，財神公仔每響一次，代表著老母親的童心，也透露出她對兒女孝順的欣慰。

「從來沒看過媽媽流眼淚，」這是李家子女對母親的印象；而王雅清則幽了自己一默說：「現在有，因為笑得流出眼淚！」這位年近9旬的老太太，可真是將新時代的酷媽都比下去了啊！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08年0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