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彷彿事過境遷，美國牛肉的狂牛症風險船過水無痕。較之於南韓李明博因開放美國牛肉進口，「意外地」讓自己陷入重重政治危機，台灣對於美國牛肉的接受度恐怕連老美自己都瞠乎其後。無怪乎，AIT農業處長會在日前說，最好吃的美國牛肉在台灣，不在美國。

據統計，台灣對美國牛肉解禁後，美國牛肉立即恢復攻城掠地的威力，迄今市佔率已達72％，進口量也較同期增長了3成。

這一點都不令人意外。早在美國牛肉因狂牛症問題而將遭禁止進口之際，國內量販店便曾出現過一波「搶購潮」，活生生上演了一齣「民不畏死」的台灣劇。再回推前總統陳水扁過境美國時，亦化身牛仔，被招待德州牛排大餐，足見美國長期將牛肉視為戰略性出口產業，同時也懂得利用他國政要代言行銷之道。台灣愛美國牛久矣！

但台韓面對美國牛肉的兩樣情，頗堪玩味。或許，這樣的反差讓我們注意到所謂的「風險」並非只是冷冰冰的科學數據與調查報告，不同的政治社會體制、歷史文化傳統，都可能對「風險」產生再詮釋的作用，以致於何謂「安全食品」的消費認知也大異其趣。

舉例來講，美國牛肉恢復進口在南韓所引起的民怨，包括了李明博執政失敗與國內進步力量反美傳統的短長期因素的匯集。相較之下，戰後台灣的去（日本）殖民，便立即銜接了美國化的再殖民，故從政治體制的模仿、國家安全的保護、經濟貿易的依賴，乃至於文化的現代化想像，在在讓台灣成為世界少數的親美櫥窗。據指出，之前美國牛肉即將被禁止進口之際，台灣搶購潮裡的消費者有極大比例是曾具留美經驗的中上階層。美國牛肉對他們而言，不只是美味，更是一種歷史滋味與饕客品味。

即因如此，美國牛肉的食品安全與風險問題在南韓被迅速地政治化，但台灣的消費者反應卻是徹底的去政治化，至多被化約成單純的海關檢疫與消費選擇問題。兩相比較，南韓還原了美國牛肉進出口的利益鏈與食品風險之間的關係糾葛；但台灣則否，儘管我們的前總統曾經在包道格面前保證美國牛肉解禁在即，並且用懷念休士頓享用的德州牛排來「掛保證」，但民間對於如此赤裸的政治表態依然無感。

狂牛症的陰影並未遠颺。今年2月，美國才爆發疑似問題牛肉流入學校的大規模回收事件。對台灣，美國牛肉的迎拒並不只是風險控管的技術性問題，而是徹徹底底暴露了我們這個體制對於風險認知不止是具有高度選擇性（例如對中國「黑心」貨），它的抗體也極其脆弱。

中研院院士會議人文及社會科學組提案，痛陳台灣社會充滿語言暴力，亟待透過教育導正；此言一出，名嘴、立委們或辯護、或反擊、或再次互相攻擊，總之是顯出了內心的焦慮。如此來回混戰之中，我們看到了一場笑劇與一場悲劇。

院士個個學養深厚甚且有諾貝爾獎加持，佔盡知識位階的最高層，即便對非其專業領域發言，我等草民依然洗耳恭聽、不敢輕忽，怎料此番聽到的比遭人議論的李遠哲言論還要遜色；媒體惡質、名嘴囂張，並祭出「教育」作為101招，這，難道是需要讀很多書、作很多研究才講得出來的話嗎？院士見解直追，不，是不如販夫走卒，著實令人發笑。

而悲劇在於，名嘴的「不喜歡就轉台」說與立委的「不激烈沒選票」說，除了自曝其市儈性格之外，更暗示了這一切問題的來源遠遠不是語言、道德人心的問題，而有其政治經濟的結構基礎。當政治如同綜藝一般被消費商品化，當國族議題之外的社會議題被消音，民眾也沒有其他人民組織可以使力，而只能求助於淺碟化的代議政治的時候，光談導正語言，不正是再次掩蓋了這些結構問題嗎？

中研院海內外院士齊聚一堂，提出了立委問政、政論節目的語言太過暴力的問題。此論一出，名嘴們有的怪罪於對手野蠻，有的直接回批院士應該謹守專業。立委們則多半高聲附和，同時強調「都是別人的錯」，也有的直接罵院士自己也有問題，應該先檢討自己。

豈不怪哉？些平日誰也不服誰、死也不被說服的人，在院士面前突然變成犯錯被老師抓到的學生，狡辯、承認、推拖、頂嘴，就是不敢像平常那樣大聲說：我是對的。怎麼都沒有人質疑院士批評的根本前提：政治言論真的惡質化、暴力化了嗎？

如果拉長歷史來看，台灣目前的政治言論遠遠沒有戒嚴時期的惡質。諸如「萬惡共匪」、「殺朱拔毛」、「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三合一敵人」等等用語，比起今日只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種語言不止透過扭曲歷史、背離本土的欽訂教科書強力灌輸，更有數以百萬的黨政軍警特隨時準備出動，用直接的物質暴力維護這套語言秩序；這哪是今天在電視上嚷嚷的名嘴所能比擬！

因此，歷史地看，台灣的政治語言已在逐漸淨化中；院士之論可以休矣！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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