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到嘉義縣參加募款餐會，她說：座車經過，看到麥當勞的招牌標誌都變成綠色的，證明民進黨在嘉義獲得高度支持，連麥當勞都自願綠化。這個說法後來雖然被跨國速食公司所否認，蔡英文目睹的「綠色麥當勞」可能是視覺上的誤差，然而，蔡主席的亢奮即使來自錯覺，還是讓我們體認到民進黨全體上下對綠色的情有獨鍾。

民進黨執政期間，總統府的地毯換成綠色，公文夾換成綠色，總統府瓦牆整修期間，披掛的是綠油油的隔離屏幕；在發生過車輛暴衝總統府大門的事件之後，就連鋪散在前庭的雞爪釘，也是漆成綠色的！當然，謝長廷的綠色西裝，呂秀蓮款式多樣的綠色套裝，也已經在選民腦海中留下難以抹滅的視覺記憶。至於選戰期間，民進黨造勢場合的綠色旗海、綠色舞台、綠色大看板，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要說綠色是民進黨的圖騰，絕不為過。民進黨大敗，丟失政權，蔡英文臨危受命，媒體也不忘給她一個醒目的稱呼：綠色廢墟中的白玫瑰。民進黨的核心價值，很少人能夠說得清楚，但是最大的公約數，大概就是對綠色的膜拜與堅持。

綠色，是民進黨自我認同的基礎，也是分辨朝野壁壘的依據。這些年來，台灣社會「非藍即綠」的社會的切割模式，每個人都看在眼裡。然而，一度被權力沖昏頭的民進黨，於今下野，是否能在「綠色奇蹟」之後，看到綠色危機？其實，從色彩學的角度來看，綠色是一個十分不穩定的顏色。許多植物都能抽取出綠色染料，但是，這些綠色顏料不易滲透進衣物纖維，因此，所有以天然植物色素漂染的衣服當中，綠色最容易褪色。彩色膠捲的綠色部分，也是最容易淡化消退的。有些人工合成的綠色，譬如透過醋酸、尿酸浸漬而取得的氧化銅綠，雖然顏色相對穩定堅實，卻是帶有腐蝕性的毒素。化學工業極為先進的德國，就有「Giftgrun」的用語，意即「綠毒」。總而言之，在技術層面上，綠色總是不穩定，甚至危險的！

在某些國家的色彩文化上，綠色也多帶有善變、偶然、投機等不貞定的意涵。譬如，中國文化用「戴綠帽」語辭來指稱浮動、多疑的情愛關係。西方從16世紀起，賭桌上鋪設的桌巾，多已選用綠色，此一習慣沿用至今，多少人在綠色桌面上押注機運，一搏生死。甚至在運動場上，硬式網球的地面、乒乓球的桌面，綠色也是主流。綠色，是一個讓人要即刻論輸贏的顏色。

當然，綠色也有聖潔的意涵，譬如，最早將綠色與大自然連結在一起的伊斯蘭文化。在穆罕默德的時代，綠色代表沙漠中的綠洲，代表天堂樂土。西方基督教文明對綠色的疑懼（譬如惡魔多為綠色），也許源自於早年宗教上的敵對關係。不過，在當代的政治色彩學裡，綠色重新被賦予潔淨、環保、回歸自然的意涵，這也許是民進黨當初選擇綠色旗幟的主要因素。然則，如前所述，綠色本身也蘊含有不穩定、危險、欺瞞、投機、拚搏等元素。民進黨在綠色崇拜的同時，似乎也該對這些綠色特質有所省思。

韓國進口美國牛肉引發大批民眾燭光遊行抗議，6月10日甚至出現了百萬人上街頭的浩大場面，是自1987年民主化抗爭以來所僅見。儘管議題不同，運動的過程也有所差異，但此一事件依舊強烈地令人聯想到台灣2006年的紅衫軍。

韓國燭光示威與台灣紅衫軍都有許多無組織的、自發性群眾參與其中，且規模皆十分龐大。但相較於韓國的燭光示威一開始就是民眾的自發抗議行為，台灣的紅衫軍則有政治人物號召、廣告人包裝設計乃至媒體呼應。這使得整個運動的表現形式與修辭有了很大區別。

在台灣紅衫軍，主導的論述皆受控於藍軍政治人物，群眾或接受其意見，或即便有不同意見，在媒體上也難以充分呈現，使得整場運動始終難以擺脫藍綠惡鬥的陰影，即便其實質可能不是如此。而韓國的示威則沿著非政治性的牛肉議題展開，把所有政治勢力拋在一邊，並自發地擴及對新自由主義政策的全面批判，充分反映了社會總體的不安全感。

可以說，紅衫軍透過媒體與政治人物說話，卻反而失去了真正的發言權；而韓國示威回歸到更根本的生活困難，反而更能夠表達意見。

2006年紅衫軍時，台灣知識界曾有過一番自主公民的辯論，一方稱讚紅衫軍不侷限於政治人物號召的自主公民性格，值得擁護，另一方質疑紅衫軍或被政客操弄、或擁護藍軍，根本算不上什麼自主公民，反而是公民的倒退。

以此為焦點，審視韓國目前依舊熾烈的反美國牛肉示威，可以發現韓國示威確實打從一開始就拉開了與既有政治勢力的距離，表現了對既有政體的極大失望。那麼，這就表示韓國的示威民眾是更加自主的公民了嗎？恐怕未必。

韓國人向來有熱中於激情的集體活動的特質，民族主義更是韓民族的最愛，從足球、美軍撞死女大學生、乃至金融危機中向國家獻金等等，皆是顯例。本次也不例外。為什麼李明博的種種政策在競選期間能夠贏得大量選票，現在突然被罵得體無完膚？原因就在於「美國」牛肉，為韓民族的集體激情找到了新的發洩口。

充滿民族主義激情的群眾，能夠真正擺脫國家、民族情節，成為真正獨立思考的自主公民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與此相較，民族主義淡薄、專注於統治者行為道德的台灣紅衫軍，距離自主公民反而更近一些。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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