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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話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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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好評 |
一六六五年,來自英國鄉間的年輕科學家艾薩克.牛頓,從威尼斯商人處獲得了一只三稜鏡,從此開啟了他崇高卻孤獨的科學生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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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搶先看】 | |
序 曲 果園圍牆還未修補的柵門吸飽了雨水,卡麥隆用上全身的力量,使勁一推才推開。他一踏進去,便聞到蘋果腐爛多時的味道。他朝著房子呼喊,希望引起習慣坐在窗前工作的母親的注意。「伊莉莎白?」他等著她到窗前揮手,接著又喊了一次。這聲呼喊驚動了一隻鴿子,在一陣啪答啪答的振翅聲中,牠自蘋果樹上飛走。 這裡有好幾處需要修繕。他年紀越大,對這些裂痕與生鏽就越看不順眼,不過超過某個程度之後,好像也就無所謂了。他的母親已經到達那個境界了,不在意也不跟古老失修的物品保持安全距離。她任由蘋果落到長草上腐爛,讓五葉地錦在窗戶上匍匐生長,隨意每分鐘流逝,房子越來越陰暗。她架上的書籍、貝殼、動物骨頭及窗台上塵堆垢積,樹葉阻塞了檐槽。 屋內沒有傳出回應,窗前也沒有出現母親臉孔。時間在這裡滯留不動,似乎在伊莉莎白周遭總是停止的。她對眼前的事物缺乏興趣,時間在她周圍倒流或打漩渦,設法返回十七世紀。 她在哪?她上哪去了呢? 蘋果樹下的草又長又濃密,果園聞起來像是被榨汁機榨過。水果落在翠綠的長草地上,金色及赤褐色的圓弧表面四處閃耀,向晚的陽光穿透雨幕,照得它們明暗交映。現在撿拾蘋果已經遲了,上面有過多的褐色碰傷。他注意到有些還有嚙咬的痕跡,又是老鼠的傑作。 卡麥隆的靴子在溼草上踩到一樣硬物,一團粉紅色塑膠拳頭挑釁地對著他。他伸手下去,撿起半裸的玩偶;躺在枯樹底下的,原來是他兒子托比失蹤的機器人。他露出微笑,視線隨著纏繞在樹幹上的纜線往上看。一定是托比上回到這裡時,懸吊了這條繩子,好讓機器人順著繩索垂降。尋找發酵蘋果肉的蛞蝓鹵莽地在塑膠肌肉上蠕動,玩偶表面布滿爬痕。他想試試聲音裝置壞了沒,把線繩一扯,聽見一名女性的聲音大喊:「機器人巡邏隊,我是指揮官。迫擊砲攻擊。原地解散,原地解散。」他把玩偶塞進外套口袋,那陣聲響於是變得含糊不清,最後安靜下來。 進入母親的屋子前,卡麥隆先敲了敲門。這棟怪裡怪氣的屋子依然讓他覺得好笑,母親稱這裡為工作室,卻讓他想起女巫在樹林中搭蓋的薑餅屋。陡峭的木瓦屋頂一路傾斜到地,果園蘋果樹的陰影錯落在屋頂上。一根結實的白色圖騰柱撐起屋內的整體結構,為了寫作,伊莉莎白委託建築師在斜頂下打造全白的工作室空間,而位於斜木梯頂的小臥室則藏匿於屋頂下的夾層。 他今天是怎麼了?心底有個疙瘩,鬱悶心情醞釀著不祥的預感。伊莉莎白會說他情緒低落,那情緒高昂又是怎樣的呢?他心想,一定是前一晚做了既模糊又悲傷的夢,夢醒了,卻在肌膚與血液下留下痕跡。 她到底在哪?不在屋子裡。門一打開,郵件被掃至一旁:樂施會(Oxfam,譯註:The Oxford Committee for Famine Relief的簡稱,一群英國熱心人士於一九四二年成立,目的在於協助解決世界各地饑貧等問題)來函、銀行帳單、來自俄羅斯的明信片。他將郵件塞到窗台的橫木上,又喊了一聲:「伊莉莎白?」回音從木質嵌板回傳。隨著午後時光一點一滴流逝,工作室越加晦暗。也許她去散步了,對,她散步去了:他的妻子莎拉兩年前買給伊莉莎白的耶誕禮物──積家牌的紅色連帽羊毛大衣──不在門旁的掛栓上。 他一開始便聞到房子有股不尋常的味道,是家具亮光劑的薰衣草香氣。他沒在這裡聞過家具亮光劑。這裡有灰塵味道,沒錯,還有書籍、木頭煙霧,偶爾還有百合花的嗆甜──伊莉莎白喜愛百合與風信子。但是他沒聞過家具亮光劑,也不記得見過伊莉莎白用家具亮光劑打掃。她的工作桌也異於平常。她工作用的橡木厚板通常淹沒在堆積如山的紙張、書本與卡片檔案底下,但是她為了著作所收集的研究資料卻頭一回整整齊齊地歸檔到貼了標籤的紙箱中,標籤上寫著:牛頓,三一學院,一六六七至九年;格蘭瑟姆,藥局;光學;瘟疫時期;玻璃;歐洲煉金術士聯繫網絡,一六六五至六年。 沿著窗台的木板擦拭過也打亮了,精品與飾品排列成新的圖案。伊莉莎白總是將每樣東西排列成定格的生命,包括在窗台上排列出一個個螺旋形狀的石頭、貝殼、一串串垂掛在她收集的牡蠣殼上的珍珠、珊瑚,在這份美麗之間總會出現一幅「勸世靜物畫」(vanita,譯註:流行於十七世紀荷蘭的畫派,主題強調人世的虛空,畫中常出現骷髏):小動物脫色的頭骨。沒錯,她也收集那樣的東西。 好詭異,廚房裡沒有常見的未洗盤堆疊,只有一只馬克杯倒放在瀝水板上。她還把布摺起來,她從不那麼做的。 他沒關上前門,大步走到屋外。一陣細雨開始落下,斜斜飄過庭院。忽然間,他彷彿從遠處望著自己,從庭院另一端的大樹旁好奇地觀看自己,彷彿自己是電影中的人物,好奇自己為何要走得那麼急切。他在大窗戶的玻璃上見到自己的倒影:正在尋找母親的三一學院院士兼神經科學家的卡麥隆‧布朗。他瞥見自己的側身、腳步拖沓的身影、黑色長外套、高筒橡膠靴、勾破的套頭毛衣、未梳理的頭髮、沒刮鬍鬚的臉龐。機器人偶的頭從口袋探出來。 他的眼角閃現一抹紅顏色,她在玩遊戲嗎?在水岸底下。 於是他往河流奔去,在腐爛的蘋果上滑行,從扎痛他雙手的刺麻中間擠出一條路,忘了自己是卡麥隆‧布朗。當卡麥隆‧布朗蹚水而過,他失去了輪廓,他的輪廓漸漸隱沒;當他伸手抓緊湮沒在燈芯草中那具穿著紅毛衣的人體,他的輪廓散開。他將軀體翻身,把母親嬌小的身軀抬至刺麻密布的河岸邊。他不忍直視她無神的雙眼,所以將她的眼皮闔上,把白髮撥到一旁,並且往她肺裡吹氣。當時,他聽見了馬勒的哀樂。他用溼外套的羊毛搓揉她赤腳的腳底,但是青白的肉體沒有血色出現。接著,他在空無一人的空間中放聲大喊,拳頭往下撞擊她的胸腔兩次。但是有人關掉了所有的聲音。清空她嘴裡的河水後,他茫茫然站起來,抱起她嬌小的身軀,一心想著把她弄到屋子裡面。他外套的長褶絆倒自己,兩具身軀跌回刺麻上。在泥地上,他母親裹在潮溼紅外套的軀體重重地搥打他。 接著,什麼都沒有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想起一連串的畫面與聲音。警車閃光燈照在斜屋頂上。河水響亮地從桌沿滴落,流至地板,深入細縫中。一具包在毯中的屍體被抬到擔架上。該簽名的文件。一場他舉止些許失當的葬禮。 還有,太平間助理歸還他一只從伊莉莎白緊握拳頭中撬出的三稜鏡。他把東西放在卡麥隆手中之前,說:「你得簽個名。」一塊楔型的三角玻璃,稜邊上有缺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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