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8-08-12》 |
本期內容 | |
◎意象與戰爭,日本1995(二)文 |
意象與戰爭,日本1995(二)文 | |
■渡邊守雄 譯■張約翰 | |
另一部大受歡迎的文本,是川口開治的漫畫《沈默的艦隊》。第一冊緊接在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後發行。這套漫畫於1996年完結,全32冊,共賣出2千7百萬本。報導指出,本書讀者範圍廣大,甚至在國會議員間流傳。 敘事集中在一艘日本政府秘密訂購的美式先進核能潛艦。建造潛艦完全由日方出資施工,但因顧慮到日本的「和平」憲法,這艘潛艦由美軍第七艦隊指揮。在它的處女航中,年輕的艦長發動政變,脫離美軍管轄。這艘潛艦優異的性能與艦長的明快手腕相得益彰,使它能躲過美軍艦隊與日本自衛隊。艦長將潛艦重新命名為「大和號」,並宣布該艦為獨立國家,讓美、日政府大為震驚。書中角色有日、美、俄、法、英、聯合國的政治人物與官僚,使故事變成國際政治戲碼,並詳細描述了世界軍備系統的技術資訊。 冷戰結束的一場夢 這套漫畫突然爆紅,似乎與柏林圍牆倒塌後戲劇性的世界進程有關。1940年代晚期以來的冷戰框架,定義了日本戰後文化,高舉心理防護罩,使日本能夠以電腦遊戲的形式談論戰爭;如今冷戰框架突然崩解。隨著冷戰零和觀點的限制消逝,迫不及待的作家們,將新夢想的種子放在作品中出版,形成一股歡欣的氣氛。荒卷與川口的作品中,都缺乏明顯的壞人(對照雷根80年代提到的「邪惡帝國」),幾乎每個人都有良善的動機。荒卷與川口選擇潛艦作為他們敘事推展的主要載具,而不是選擇隱含父親形象的戰艦,或與母親形象的航空母艦,十分生動有效。潛艦十分切合初生之犢的生命力以及匿名的形象。 隨著柏林圍牆倒塌而來的自由喜悅之後,很快地可以看出來,日本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年輕人發現他們仍過著一樣平庸的生活。由於日本憲法放棄交戰權,藉架空戰記或動畫模擬戰爭的行動,成為日本戰後脈絡下的過度真實(hyperreality)行動。荒卷似乎能夠捕捉這些年輕人的心思:他們藉助科技感受現實世界,希望擴展人際網路,但又必須由指揮官為他們指點明路──當然,這位指揮官就是荒卷。 奧姆真理教的信徒,包括同樣一群質疑日本日常生活現實結構的年輕人。他們尋求不凡的經驗,包括對身體的苦行,讓他們超脫日常生活的平庸。教主麻原漂浮的照片廣為傳布,吸引許多追求超自然能力的年輕人入教,從事像是超過身體極限的閉氣之類的苦行。 他們力圖變成「人肉潛艇」或「人肉飛行器」的理由尚未完全揭露。我們確知的是,奧姆真理教從俄羅斯購買機關槍與直升機,並派人員赴俄接受軍事訓練。在這個脈絡下,我們可以臆測,他們接著會想將身體改造成超自然肉身武器。種種事實表現出他們的邏輯,即利用所有的武器(包括沙林毒氣)「拯救」(salvation)人類。 荒謬幼稚的暴力欲 大部份國家都宣稱戰爭能達成和平,看起來很可笑,但宗教團體藉攻擊路人的方式拯救世界,似乎更怪異。奧姆真理教信徒自稱,所作所為是一片苦心、心懷善意──即便他們在地下鐵散播沙林毒氣。此中有著詭詐的成份,根深柢固無人發覺,植基於廣為散布的末日感,或所謂的「歷史的終結」。一整個世代不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一如沙林毒氣事件顯示的,不願面對歷史事實的現況,導致這些無差別攻擊。 奧姆真理教展現出的暴力本質,是幼稚的一種特徵,藉尖端科技理性得到能力。奧姆真理教徒幼稚的思想,在許多方面都表現得十分明顯,包括選戰手法,他們毫無勝算地輸掉那場選戰。扮裝成巨大的泰迪熊,以及免費的娛樂歌舞,雖然登上媒體頭條,但拉不到選票。選戰的完全挫敗,並未能使他們認清自己與真實世界的鴻溝。在投身政治失敗之後,他們開始以武器武裝自己。 將深海中與世隔絕的潛艦,與秘密準備向日本政府發動戰爭的奧姆真理教徒重疊來看,是很有意思的。在表面上,荒卷與川口的潛艦,都在一個孤立空間中運作。但正如他們的文本所指出的,潛艦能否生存,端賴這個鋼鐵空間與外界聯絡的網絡。因此,雖然奧姆真理教的成員在大眾眼前高度曝光,甚至在電視談話節目現身,但他們在現實中仍身處一個孤立而隔絕的空間。 在今天的日本,仍然可以在流行文化的層面,察覺到幼稚與混亂的暴力欲望。要了解日本1980年代與奧姆真理教之流的教派共同出現的次文化,我們必需更深入地追溯1970年代與戰後年代的初期歷史。 母親與少女 當今日本流行文化瀰漫少女(shojo)的形象,與太平洋戰爭時期相反,那時年輕的日本士兵,在與敵人戰鬥的危急時刻中,激發對母親形象最深的情感。母親的畫面在流行文化中充份再現,例如當時拍攝的電影,不止為了戰上場的男性士兵,也為了在後方兵工廠工作的年輕女性。黑澤明執導的第二部作品《最美》(一番美,1944)中,將母親在長期困境中關心這些女英雄的感覺,體現在書法中(註15)。 典範由母親轉向少女 在次文化層級的許多方面,母親魔咒的典範發生快速的轉移。其中之一是大受歡迎的少女漫畫誌文類。直到1960年代,少女漫畫誌的流行主題仍是母女關係的維持(註16)。少女漫畫誌的敘事結構中,原本佔優勢的母親外形逐漸遠去,1970年代早期這個文類開始重整,轉移成以「可愛」文化為重心(kawai, cuteness)(註17)。日本流行文化的主流呈現這種風尚,可愛在日本變成所有商品的行銷工具,從挑選流行音樂人才到日常生活的所有商品(凱蒂貓商品的成功可以證明),甚至成為主流的餽贈選項。 莉卡娃娃(Rika-chan)等於是芭比娃娃的日本版,一項關於莉卡娃娃發展的研究顯示,開發莉卡娃娃的關鍵概念是可愛(, kawaisa, cuteness)(註18)。莉卡娃娃在1967年登場之前,可愛的形象已經在少女漫畫誌上散播。不同於芭比娃娃,莉卡娃娃的製造商並未忽略媽媽莉卡(MaMa-Rika),將日本女孩與母親間的強烈情感加以利用。在後續更新設計期間,莉卡的母親臉部與身材設計經歷數次改變。她的成人性徵被淡化,結果看起來像是稍微大一點的莉卡,像是母親變成了女兒。成功的商品化、行銷努力與饑渴的年輕消費者之間交互作用,導致戰後日本產生一種獨特的少女文化(shojo bunka)。 超可愛天皇 以「可愛」衡量一切的現象,被凱蒂貓商品的高度成功進一步增強。凱蒂貓的主角是一隻可愛版的小貓,它的形象被用在無數的兒童產品上。最近,甚至成人也變成熱心的凱蒂迷,帶著特別設計、可愛、小貓造型的手機,加上其他產品,讓這家新公司擁有數百萬美元規模的市場。另一個例子是31冰淇淋(Baskin-Robbins)連鎖店。31冰淇淋對美國消費者的吸引力,可能在於有非常多口味可供選擇,但對日本消費者而言,吸引力來自各種花俏顏色的冰淇淋展現出的「可愛」。因此它成為美國輸入日本較為成功的商品。碰巧同年稍早天皇到迪士尼樂園出遊。當1975年裕仁天皇與皇后首次訪問美國,天皇在迪士尼樂園與米老鼠的合照充斥媒體。許多日本年輕人將這張照片理解為「可愛」的照片,「可愛」天皇的形象在年輕女孩之間無法抹滅。此事一直持續到裕仁天皇1989年去世。女生們在皇居前排隊簽名、為病重的天皇祈禱早日康復的照片,成為1988年末社會圖景的一部份。如果有人問起原因,她們的回應是覺得天皇很可憐(註19)。奇特的是,日語「可愛」(cuteness, kawaii)的語源,和「可憐」(pity, kawaiiso)相關。 如果戰後日本文化主要的自我形象是無害的少年/少女,那麼不禁令人想問:這種形象的根源,是否為日本遭征服者麥克阿瑟公開形容成「只有12歲」的創傷再現(註20)?那張1945年9月27日的著名合照中,矮小拘謹的裕仁與高大自在的麥克阿瑟形象,是否足以刺激日本人,將照片中反映的人物關係內化?可能性當然存在,雖然照片中的關係如何詮釋可待公評。 任何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不禁覺得日本天皇看來從屬於美國將軍,這可能正是麥克阿瑟希望這張照片反映的。有些敏銳的觀察家,從照片中解讀出夫妻關係,麥克阿瑟是丈夫,裕仁是妻子(註21)。雖然後來日美發展出緊密的夥伴關係,回顧這張戰後拍的照片,他們之間似乎有那麼一點世俗(carnal)的吸引力。對這張照片較令人愉快的解釋,是保護者(麥克阿瑟)與單純的少年/少女(裕仁)。日本戰後流行文化領域中追尋並流行的純真無辜少年少女形象,可能就是裕仁天皇純真無辜的雙重形象,這或許反映了昭和年代日本人的幻想與欲望。 穿戰鬥服的少女 宮崎駿的《風之谷》()(註22)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內容是一位年輕的公主,在充滿瘴氣、由好戰種族與突變巨蟲盤據(,虫)的未來世界中力求生存。作品探索人類在末日後世界的倫理價值。它的敘事是:「在那場戰爭過去的許多年後,腐海(突變植物叢林)在地表擴散。它散發瘴氣,並且成為巨蟲的棲息地。倖存的人們,在尚未被腐海與瘴氣侵襲的土地上,建立小型國家。」在經歷悲慘的重大戰爭後,人們的生活仍為戰爭主宰。主角是少女娜烏西卡,她住在位於腐海邊緣、只有5百人的小聚落,這座腐海生長在遭戰爭毀滅的大都會遺蹟灰燼中。腐海中棲息著巨蟲,它們能抵擋由真菌散發的瘴氣。 由地理治政學來看,娜烏西卡的小國家不是鄰國的對手。但她家鄉的人們,特別是娜烏西卡自己,擁有與自然溝通的天賦能力。在這部動畫中,大自然並不美麗或令人崇敬。相反的,它醜陋、險惡、致命,是工業文明的遺害。當其他倖存的人類文明受這可怕的自然威脅時,只有娜烏西卡敢於與它溝通,在奇詭的景色下發現這顆行星救贖的希望。她並不畏懼直接接觸被稱作「王蟲」(Ohmu)的巨蟲。娜烏西卡後來發現,蟲保護腐海,而腐海會淨化人類製造的污染。如此,可怖的只是表面,令人卑視的卻變得令人崇敬。這點在日本很容易了解,與自然共存的想法總有強烈的呼應,特別是對身處社會邊緣的人(例如奧姆真理教的麻原彰晃),娜烏西卡的訊息是很有魅力的。毫不令人意外的是,關心這座行星生態保育的人士,擁護《風之谷》的動畫版;他們從故事中讀出的保育訊息,是尋求與遭到人類嚴重摧毀的自然共存。(待續) 註15:Morio Watanabe, Image Projection at War: Construction and Deconstruction of the Domus through Films on World War II in the U.S. and Japan (Ph.D. diss.,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1992). 註16:見宮台真司、石原秀樹與大塚明子,《次文化神話解體》(神話解体──少女‧音‧‧性30年現在)(東京:Parco出版,1993);大塚英志,《少女民俗學》(少女民俗──世紀末神話「巫女末裔」)(東京:光文社,1989)。 註17:有許多關於日本可愛文化興起的研究。其中,見大塚英志,《「緞帶」附錄與少女時代》(『』乙女時代─時)(東京:筑摩書房,1995);增淵宗一,《莉卡娃娃的神奇世界》(少女)(東京:新潮社,1987);宮台真司、石原秀樹與大塚明子,《次文化神話解體》(東京:Parco出版,1993)。 註18:增淵宗一,《莉卡娃娃的神奇世界》。 註19:大塚英志,《少女民俗學》,頁246-247。 註20:麥克阿瑟的說法,是1951年5月5日在參議院軍事委員會與外交委員會聯席聽證會所說。 註21:Douglas Lummis在文中將這張照片描繪成「結婚紀念照」。〈Genshitekina nikkono naka de no hinatabokko〉(Sunbathing in the atomic light)《思想的科學》(思想科學),17,1981年第3號,頁16-20。見加藤典洋,《美國之影》(影)(東京:河出書房新社,1985)。 註22:譯註:原意為「風之谷的娜烏西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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