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奧運的開幕式是一場偉大的媒體奇觀。
首先,全球電視觀眾在電視機中所看到當天北京夜空中壯觀的、貫穿北京的腳印形煙火,看似真實,實際上是事先預錄(觀眾們總共看到二十九個腳印,在五十五秒的電視畫面中,只有最後一步跨入鳥巢的腳印,是現場拍的),並經電腦處理過的畫面,而全世界數十億觀眾,在第一時間竟都如在夢中。這讓人不禁想起電影「桃色風雲搖擺狗」中,好萊塢製片可以在攝影棚裡製造出任何事情---包括一場戰爭,並且讓觀眾深信不疑。---而恰好這場開幕式的總負責人,正是中國與好萊塢合作最密切的大導演張藝謀。
開幕現場身穿美麗紅衣,高唱「歌唱祖國」的九歲小女孩林妙可,事後證實是對嘴唱,聲音的主人七歲的楊沛宜因為長得不夠可愛,而且牙齒有點不整齊,遭政治局領導要求必須隱身幕後。看來在當今中國,誰可愛、誰不可愛,是由政治局領導來決定?!為了「國家的利益」和「國家的形象」,不容出現任何錯誤;為了追求領導心目中的可愛,作假亦無妨?!這種事情,讓人聽起來就覺得一點也不可愛。
消息傳出,許多中國網友在網路上熱烈討論,結果這些網頁也被封鎖,不准公眾點閱,製造了另一幕媒體奇觀----試著想像一個巨大的建築物中,有一大群人,二十四小時坐在電腦螢幕前,對有十三億人口的中國境內所有的網頁進行監控、過濾。
更令人驚奇的是,根據英國金融時報的報導,為了避免藏獨、疆獨、法輪功、工程拆遷釘子戶、民運人士趁機鬧場、搏取國際鎂光,以及各式各樣可能出現的抗議活動,開幕式觀眾席上許多都是經過安排的職業觀眾(臨時演員),在如此嚴密的安排下,整個開幕典禮如同電影拍攝現場。
開幕式表演的核心設計,是以高科技聲光投影設備製造出來的巨大卷軸視覺幻像,捲軸的意象是紙張。聲勢浩大的幾場人海大會舞,多由解放軍調訓演出(11個節目中,解放軍擔綱演出九個節目),在軍事級的嚴格訓練下,極度精準的展現活字印刷、指南針、加上多次施放的華麗煙火,代表台灣民眾從小學時代就耳熟能詳的中國古代四大發明。身著古式禮服的儒生,高聲朗誦著論語的「有朋自遠方來」,在層疊厚重的讀經聲中,批孔揚秦破四舊的文革歷史,似乎已經灰飛煙滅。鄭和下西洋的段落,則隱喻中國在歷史上曾經有過,卻失之交臂的海權大國機會。最後以向世界伸出友誼之手的「我和你、心連心,同住地球村」的軟性調性收場。
如果說北京奧運開幕式是一場中國民族史詩的呈現,可以看出在策劃者的心目中,這個史詩的主軸正是中華文化過去的歷史榮光,中國大國崛起了,中華民族現在要在世界上揚眉吐氣了,為了在全世界四十億觀眾眼前完美的展現這一刻,作假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為了所謂的「國家利益」,所有的藝術良心、專業堅持,都必須丟盔棄甲。正如「希望之聲」廣播電台的評論員石濤所質疑,透過京奧開幕典禮,「中國人到底展現出什麼樣的價值觀念給予這個世界?」
法國學者居伊‧德波(Guy Ernest Debord)提出「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spectacle)理論來描述當代社會中媒體訊息充斥,人們習於透過媒體觀看世界,媒體景觀反過來襲奪人們真實生活的狀況。在前蘇聯或二戰前的德國,極權統治下政治力量無所不在,對媒體集中控制,形成他所謂的「集中景觀」(concentrated spectacle);而在以美國為代表的商業媒體系統下,所有訊息都服務商品銷售與刺激消費慾望,被他稱之為「彌散景觀」(diffuse spectacle) (一種看似鬆散,其實無所不在的力量)。以及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出來,威力更強大的的「綜合景觀」(integrated spectacle)。
在冷戰結束後,德波筆下必須透過高度極權政治力才能展現的「集中景觀」本來已經逐漸成為過去,但北京奧運的諸多媒體現象,讓人彷彿再度瞥見「集中景觀」的幽靈飛舞在「鳥巢」上空。但試圖營造「集中景觀」的嘗試,在目前的國際媒體環境下注定要破功,負責開幕典禮的張藝謀,在面對國際媒體的咄咄逼問下,不得不坦承,這些假戲都是為了中國的「國家利益」。同樣的說詞,也出現在其他接受訪問的主事人員身上。
奧運期間,中國當局為徹底防止任何可能發生的抗議活動,對所有相關方面都進行極度嚴格的控管,北京公安大力查訪臨時人口,短租型商務公寓與飯店不時面臨詢查,公車、地鐵等公共運輸系統的警戒升高,巡邏警車的密集程度前所未見,在一些重點區域幾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據中共軍方表示,中共解放軍針對奧運安全共出動陸、海、空三軍計三萬四千餘人,以及七十四架飛機、四十八架直昇機、三十三艘船艦與防化工程裝備。奧運的原始精神,是促進和平的體育競技,但在中國,卻變成解放軍大動員,豈不諷刺?
這種全國內部的高度緊縮,甚至讓中國境內出現「避運」(避開奧運)。但即使如此嚴密的防範,新疆喀什仍發生疑似「東突厥斯坦」組織發動的武裝警察遭襲事件,以及五名支持藏獨外國人士,因為在尚未完工的中央電視台大樓旁的奧運廣告前高掛「FREE TIBET」標語而遭逮捕的事件。日本兩名記者,也因為積極想要採訪喀什事件,而遭武警暴力相向及拘留,不過日本官方的態度相對低調,內閣官房長官町村信孝表示,已要求有關部門蒐集資料,「若暴行事件屬實」,才會將向中國提出強烈的抗議。在中國官方刻意封鎖下,陸續幾起中國維權人事被捕事件,所吸引的國際社會關注相對少了許多。
中國為了爭取主辦奧運,曾經許下會對外國媒體開放的承諾,「奧運書報亭」的設立算是聊表心意。除了一座位於青島帆船場地,其餘均在北京主場地附近。根據《南方周末》記者的報導,書報亭販賣除了「花花公子」雜誌以外約一百種國外報刊(包括台灣與港澳),以及一千多種圖書(約一半為進口書)。但這些書報亭只從七月二十一日營運到九月二十四日,但一般中國民眾,必須要「能夠進入這些場地」,才有機會購買。而依照規定,中國公民欲進入奧運村必須提前十二小時申報身分證號碼。星級酒店的住客也買得到,但入住的花費是一日幾千甚至上萬人民幣。由此可見其「開放」的程度。
其他國家辦奧運,無不希望此一盛會能為國家帶來可觀的觀光收入,中國的京奧卻反其道而行,不但大幅減少觀光客人數,甚至影響了整個社會的正常運作,付出此高昂的代價,就是為了在世人面前展現國力、證明自己是世界一流強國。
英國金融時報的社評說得好:「本屆奧運會與其說宣示中國作為一個現代化、充滿活力的國家已經成年,不如說有可能加深這樣一種印象:即中國政府是由一批控制欲很強的人組成的」。由於英國將是下一屆(2012年)奧運的主辦國,金融時報還再三提醒,北京奧運的前例誘惑雖大,但倫敦奧運可千萬不要再去玩什麼電腦特效的把戲,畢竟奧運本身就已經很精采,而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精采的體育比賽!
參考資料:
1. 北京奥運開幕式《歌唱祖國》一歌實為“假唱” http://www.ftchinese.com/sc/story.jsp?id=001021225&pos=MID_HLB&pa1=0&pa2=14&loc=WEEKLY%20EMAIL
2.“中國更自信了,没什麼好怕的”外國報刊進入奥運書報亭觀察 http://www2.nanfangdaily.com.cn/nfzm/200808070104.asp
3.英國金融時報社評:奧運會何須作假? http://www.ftchinese.com/sc/story.jsp?id=001021229&pos=MID_HLB&pa1=2&loc=DAILY%20EMAIL&pa2=8&pa5=hq@ftchinese.com
4.英國金融時報社評:北京奧運的悖論 http://www.ftchinese.com/sc/story.jsp?id=001021308&pos=MID_HLB&pa1=0&pa2=1&loc=DAILY%20EMAIL&pa5=hq@ftchinese.com
5. 五藏獨人士央視大廈掛示威條幅被捕 http://gate.tycool.com:82/gate/big5/www.tycool.com/2008/08/15/00041.html
6. 京奧/開幕式表演解放軍包辦9項 練破手掌為完美演出 http://www.nownews.com/2008/08/11/11483-2318014.htm
7.石濤評論:北京奧運造假醜事頻爆 http://news.epochtimes.com/b5/8/8/14/n2228303.htm
8. 奧運兵臨城下 北京安保草木皆兵 http://www.ntdtv.com/xtr/b5/2008/08/05/a17983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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