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時工會解散:高喊團結的另一端
[責任編輯:林昶宏]
8月27日,中時工會召開臨時會員大會,以119票(佔9成出席會員)贊成通過解散工會提案,成立迄今剛滿20年的「戰鬥工會」將走入歷史。事實上,工會解散的想法醞釀多時,早在中南編裁撤時罷工未成,內部就開始質疑工會存在的意義,而今年6月中時宣布大裁員,工會在7月17日舉行會員大會提議罷工,也因五票之差飲恨,自此註定中時工會熄燈的命運。
從來不以扮演「勞資雙方的橋樑」自居,與其轉型為閹雞或徒具空殼的工會,不如解散,體會到社方裁員讓工會成員減少,加上參與度不高,經費不足聘請不了會務人員等種種因素,讓七位熱愛工會的會員提議解散,透過民主自決的程序投票表決工會去留,最後選擇結束中時工會捍衛勞方權益的歷史。
工會呼籲團結 矛盾使白領新聞工作者卻步
1988年中時工會成立的背景為解嚴後社會運動興盛之時,執政當局呼籲各地機構籌組工會,然而中時資方卻自行發起「御用工會」,遭社內張玉琴、吳永毅、鄭村棋三名跑勞工線的記者反彈,勞方遂另起爐灶。就在勞資雙方明爭暗鬥,拉攏報社員工連署的最後,勞方贏得所有理監事席位,中時高層不服,開除三位記者,引發「919」事件[1]。有鑑於此,記者、編輯越來越少人加入,所以中時工會會員漸以立場堅定的印刷廠等基層工人為主。
因為白領工作者[2]的顧慮,使工會遲遲無法壯大,成了沒牙齒的老虎,在工會捍衛勞動權益的抗爭上使不出多大的力氣。比如記者加入工會通常只繳會費,不出席開會,也沒有提案。另外,七月罷工投票前,中時工會在裁員最多的地方單位收了55位新成員,卻只有一位是記者。記者想而不敢做的矛盾心態,限縮工會應有的動能。
台灣新聞記者協會在九一記者節舉辦活動,公佈記者最想對老闆說的一句話,「資深不是罪過,請不要再裁員」,面對資方的強硬手段,記者寧願寫紙條訴說心聲,也不願加入團結組織與資方協商,儘管勞動條件每況愈下。根據1111人力銀行近來的統計資料:「記者平均一天工時11小時,最長14天沒休假,半數對薪資與工作時間與工作量不成比例感到不滿,平均薪資滿意度僅40分;有轉職意願者高達7成1,主因為產業前景不佳,對收入不滿與失去當初的理想,其中報紙媒體的離職記者意願比例最高。」
經濟不景氣 有工作就好好做
劉昌德(2008)分析新聞工會組織,指出影響記者參與工會的因素,除了台灣工會運動自發展以來就受政治與法律限制以外,白領新聞工作者的階級意識模糊,日漸低落的職業認同,還有工作時間長、壓力大,都讓記者對工會組織的宣傳卻步。
而白領新聞工作者排斥加入工會,還有一項原因:不確定工會能為他們帶來什麼樣的未來,尤其是以戰鬥為號召的工會。有工作就好好做,經濟不景氣的低壓籠罩,保有飯碗比起加入工會,然後罷工爭取權利來得重要,試想當一位記者邁入中年,上有雙親需要扶養,下有子女嗷嗷待哺,還有房貸、車貸等支出,實在經不起失業的考驗,在媒體環境普遍惡劣的條件下,穩定且長久的工作比起跳槽、轉業來得重要。
因此,在現今狀況下「戰鬥工會」對記者而言似乎太過沉重,也不甚符合他們的利益考量:如果罷工失敗,是否白忙一場,會不會被炒魷魚?就算罷工成功,達到工會訴求,也難保日後資方會對勞方使出什麼殺手鐧,以彌補所謂「營運不善」的狀況。這是一種駝鳥心態,卻也映照出記者的實際考量。
修補對話橋樑 組織且戰且走
自從中時工會創立以來,會員流失一直是很大的問題,致使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尤其欠缺白領力量的注入。中時工會常務理事陳文賢雖然認知到記者的矛盾,卻也批評他們欠缺勞動意識,宣布解散似乎在控訴記者畏畏縮縮的心態。這廂站在前線高喊戰鬥,那廂憂心忡忡低頭苦幹,在雙方缺乏對話下,無形中分化工人團結的精神,藍、白領階級的差異常被拿來比較,最後總是彰顯出白領握有優越資源使得勞動意識薄弱的說法,使對立不斷被放大,如此一來,勝利終將屬於資方,工人組織工會,捍衛勞動者權利,不應落得如此下場。
中時資深記者何榮幸在「六一八裁員」後呼籲中時同事加入工會,向資方爭取權益,透過團體協約保障工作權,唯有在工作保障的前提下,新聞工作者才有可能完成社會賦予的使命。然而中時工會屬於產業工會,必須整合產業上下員工,在藍領、白領不同的工作狀況、需求下,著實為一大挑戰。
肇因於景氣低迷與媒體產業結構的不健全,媒體工作條件持續惡化,工會組織喊了這麼久的團結,依舊落得一盤散沙的局面。該怎麼組織記者站出來抵抗大鯨魚?或許可以參考國際記者聯盟(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Journalists, IFJ)結合歐洲與北美的工會組織經驗,於2005年出版的《Let’s Organise: A Union Handbook for Journalists》,雖然是針對記者,卻有一些觀念值得大家思考。為了避免「沒人加入,工會怎麼壯大」與「沒有成效怎麼令人信服」的惡性循環,工會必須先展示自身力量,並且花時間了解加入與不加入工會的動機,據此調整組織宗旨與目的,更重要的是建立良好對話橋樑,不只對內溝通,還應將觸角伸及潛在會員。以中時工會的例子來看,將藍領與白領面臨的問題攤在陽光下進行討論,找出解決方案,才能治本。
可惜的是,中時工會決議解散,要再次站起來勢必舉步維艱,但這或許是一個契機,讓組織者有緩衝時間調整腳步,思考如何兜起白領新聞工作者個人的私利,轉化為團體的福音。
註解:
[1] 919事件:1998年9月19日,中時工會舉行籌備會與理事會交接,鄭村棋以籌備委員的身分由大門進入報社開會,不料與警衛發生衝突,引來20多名警衛包圍報社,當時雖有多家媒體到場採訪,隔天卻沒有任何相關新聞刊登出來(朱若蘭,2003)。
[2] 白領與藍領新聞工作者:白領泛指從事勞心工作,薪水較高的專業人員,如編輯、記者;藍領則指從事勞力工作者,如印刷廠工人。
參考資料:
朱若蘭 (2003)。〈台灣報社記者勞工意識的建構與轉變1984-2002〉,國立政治大學社會研究所碩士論文。
劉昌德 (2008)。〈大媒體,小記者:報禁解除後的新聞媒體勞動條件與工作者組織〉,《新聞學研究》,95:239-268。
IFJ〈Let’s Organise: A Union Handbook for Journalists〉:http://www.ifj.org/assets/docs/107/216/bb2b56b-19096d8.pdf
1111人力銀行〈2008記者轉職意願調查〉:http://www.1111.com.tw/zone/pr/headline.asp?autono=1834
卓越新聞獎基金會〈記者節談記者工會與傳播基本法 〉系列文章:http://www.e-journalism.org.tw/modules/news002/index.php?storytopic=20
Our Questions:
1. 你對媒體工會有什麼想像?
2. 你認為白領與藍領新聞工作者應該如何溝通共存? 3. 你覺得工會該如何將個人不同的利益需求,轉化為組織的目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