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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8-09-26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8-09-26》

本期內容
  ◎中國現代小說50大之7:畫梁春盡落香塵 巴金的《家》(下) 
  ◎玩耍部落客:森巴嘉年華 舞出勞工階級的夢想 



中國現代小說50大之7:畫梁春盡落香塵 巴金的《家》(下)
  ■宋國誠
作為高家的第三代,覺新、覺民與覺慧,儘管出生於同一家庭,卻有著對封建主義不同的認知、反應與抉擇。覺新是高家的長房長孫,因而是家族產業、管理、子嗣、榮譽的傳承者。中國人一向以「嫡長者」為子孫排列上的首尊之位,總以大少爺、掌門、香火稱之,卻少有人深入探索這一身分者內心的真實感受與處境。實際上,覺新正是封建巨塔下徹底的犧牲者,為了這個「家」,他失去了愛情、學業、自由和所有人生的理想。

封建巨塔下的犧牲者

巴金刻意把表現五四精神的「個性自由」與封建陋習的「賢子孝孫」思想,尖銳而對立的凝聚在覺新身上,構成了整部小說的衝突網和張力點。覺新「相貌清秀,自小就很聰慧,在家裏得著雙親的鍾愛,在私塾裏得到先生的贊美。看見他的人都說他日後會有很大成就,便是他的父母也自在暗自慶幸有了這樣的一個『寧馨兒』」。嘉許和寵愛集於一身的覺新,有自己的抱負和理想,心中充滿著美麗的幻想,他對化學很有興趣,「打算畢業以後再到上海或北京的有名大學裏去繼續研究,他還想到德國去留學」(註9)。但是一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指定婚姻」,結束了他的彩色幻想,葬送了他的人生之夢。

對覺新來說,人生的所有意義都是為了滿足家族的需要,而不是實現個人的願望。家族需要「一個兒子」來繼承香火,家族需要「一個家長」來管理親子奴僕,家族需要「一個掌櫃」來處理家財物產,家族需要「一個經理」來處理公司業務……。覺新就這樣以一個19歲的青澀之齡,收起青春之夢,撐起萬斤家業。當他聽完父親為他準備好了親事,要他很快成婚立家之時,「他不說一句反抗的話,而且也沒有反抗的思想。他只是點點頭,表示願意順從父親的話。可是後來他回到房裏,關上門倒在床上用鋪蓋蒙著頭哭,為了他的破滅了的幻夢而哭」(註10)。覺新自知這種「無愛婚姻」非他所願,弟弟們常以「作揖主義」描述他的性格,他自己也以托爾斯泰的「無抵抗主義」自我解嘲,但一種深藏在他心中「賢子孝孫」的封建意識,使他無力抵抗,只能俯首聽命、逆來順受。

然而,真正令人感到悲哀的倒不是這場「亂點鴛鴦」的封建婚姻,而是覺新從此註定要過一種「分裂性/雙重人格」的生活。在這座豪門大宅裏,他看到的是溫馨慈愛的假相之下叔嬸之間的仇恨與鬥爭,對這一切,他只能隱忍、逃避、姑息、喪志;另一方面,由於嚮往五四運動與「新青年」、「新潮」、「少年中國」等等革新思想,他和兄弟們又是如此熱血激情地高談闊論,饑渴地閱讀這些書報文章。「在舊家庭裏他是一個暮氣十足的少爺,他跟他的兩個兄弟在一起的時候他又是一個新青年」(註11),守舊與革新、家族與自我、人前與背後、大少爺與新青年,構築了一個矛盾對立的空間,覺新穿梭於假意與真情之間,來回於叔嬸惡鬥與兄弟親愛之間,身陷於自我分裂的泥淖而無法自拔。

巴金通過一種「五四青年」的想像性塑造,把覺慧定型為家族中堅定的反叛者。對於覺慧他和二哥覺民來說,這個充滿黑暗、殘忍與死亡的家,像一片死寂而孤冷的沙漠,像一座舊勢力和人性墮落的大本營,無時無刻不令他感到憤怒和窒息。所謂「長輩」,不過是「摧殘愛的黑暗力量」,所謂「家」,不過是「一個演悲劇的場所」,所謂「家人」不過是封建主義的傀儡,怪力亂神下的迷信蟲,「許多人的生活著只是為了造就自己的滅亡,或者造就別人的滅亡」(註12)。覺民和覺慧兩兄弟,像似家族中的外來客,親屬中的局外人,「在這個家裏,在這個環境裏,他們完全成了陌生的人。四周的鬧聲和笑話,好像是他們所不能理解的語言;那許多往來,談笑、喊叫、酗酒的生物,好像不是他們同類的人」(註13)。

在巴金筆下,這種疏離感和異化關係,不只是代溝問題而已,而是一種時代斷裂、新舊交戰的寫照。老太爺的垂死掙扎和青年人的逃家遠離形成了強烈對比,象徵著封建專制主義行將傾覆幻滅,而青年人則將解放翻身。在巴金筆下,覺慧是「五四啟蒙精神」的化身,是進步主義的行動者。他不顧老太爺的攔阻與反對,積極參與社會運動,與青年學生創辦進步刊物,宣揚革新思想,抨擊舊式家庭與封建流毒。他鼓勵梅表姐不要屈服於惡劣環境,他鼓勵琴進入男女合校的外語學校讀書,他幫助二哥覺民抗婚、逃婚,痛斥陳姨太散佈「血光之災」和為老太爺「驅鬼」的迷信。他決心走自己的路,決心遠走他鄉,到一個未知的大城市去。「在那裏,新的一切正在生長。那裏有一個新的運動,有廣大的群眾,還有他的幾個通過信而未見面的熱情的年輕朋友」(註14)。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在《家》中,巴金的藝術魅力是多方面的,需要一種「辯證的理解觀」才能深入挖掘巴金在人物塑造上的匠心與苦詣。首先,鳴鳳之死,絕不只是「殉情」或為愛輕生,而是一種對生命聖潔和允諾之重的堅決捍衛。對鳴鳳而言,「自由之愛」是她生命中永恆的童貞,這股信念和力量,不容輕篾或糟蹋,不容剝奪或低估。正是這股力量,使她戰勝一切命運和壓迫,使她克服一切的枷鎖和桎梏。雖然鳴鳳地位卑微、任人使喚,但一旦觸及對她「自由之愛」的侵害,就會激發她巨大的反抗能量──以死求生。這位女僕,比起她的主人──得勢者頤氣指使,失勢者逆來順受──要偉大得多,高尚得多。

其次,覺新的處境與其說是「惡的結局」,不如說是「善的悲劇」。他的悲劇是基於一種「成全意識」──出自於對舊制度與舊道德的真誠信守和一種執著於「好人哲學」的理念而來的。如果覺新生於封建主義全盛時期,他將是一個完全融入社會價值體系的典型完人,但正因生於歷史變局和社會轉折時期,剛剛啟蒙的新思想和新價值,尚未成熟的社會制度與家庭組織,都尚不足以支撐他進行一場家庭革命,只能造就他成為一個新舊衝突下的悲劇人物。實際上,在覺新身上,體現的是「好的封建主義」,他改變了封建主人專橫粗暴的形象,他將家族的重擔和責任轉化為對封建流毒的更新和善化:他樂於幫助家族中所有的人,讓悲傷的家人得當安慰和體恤;如果沒有覺新的犧牲與承擔,就不可能有弟妹的免禍與重生,他犧牲自己的理想,換取了弟妹的出走和逃生,乃至在弟妹皆已遠走高飛之後,他還是苦守家園,為弟妹牽掛和擔憂;他對家中雜事,勇於承擔、不辭辛勞,即使對家僕女傭,他也不吝同情和幫助,甚至對下人的病故和喪葬,他都不以隨便掩埋而草草了事。

儘管弟弟們總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其兄長誤解甚深,但覺新依然堅持「克己復禮」的古訓,即使在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