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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冠讀樂電子報
本週主旨:從沒讓我失望過的保羅‧奧斯特

第200期‧發報日2008.10.08‧每週三發刊‧發行:皇冠文化集團

從沒讓我失望過的保羅‧奧斯特
文◎Sophia

今天的書僮要介紹的是《巨獸》,不過先容小編為大家介紹一下這本書的作者保羅‧奧斯特,因為這位作家,是我最喜歡的當代作家之一。

初識保羅‧奧斯特是因為《紐約三部曲》,一本相當有風格的奇特小說,以懸疑偵探小說之皮包裹深探存在之骨,當時只覺奇趣,卻還不是十分著迷,直到續讀了他的另一本小說《月宮》與回憶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我才真正就此掉進奧斯特的世界裡。《月宮》故事迷離曲折,直指人性的字句卻力道十足,跟隨著不知何去何從無所依的年輕主角,甚至是覺得奧斯特就是在寫我的故事,隨手抄下的句子都像是自己的心聲(即使是後來脫離了那本書才發現,奧斯特只不過是在寫存在懷疑的無數年輕人),直至今日我仍認為《月宮》是奧斯特最好的作品。還有濃濃悲悵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真實人生好比小說,而自我的孤獨能夠這麼純粹這麼可怕,竟能改變不只自己的人生。當時的奧斯特對我來說坦率得可怕、卻又充滿令人想探訪的魅力。

然後我看了所有市面可尋的奧斯特作品,有看似不那麼嚴肅的《在地圖結束的地方》與《昏頭先生》,也有深沉一點的《幻影書》與《機緣樂章》,甚至是近期平易得多的《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但無論如何,我想奧斯特的文字確實有一種很特別的魅力,並非賣弄文詞或結構或學識,而是一種直率犀利的內在探求能力,不是長篇大論故弄玄虛的讓主人翁關在自己的心靈裡不斷玄思,而是透過外在的情節而自然拉扯出主角會有的心理對話,也就是奧斯特作品中不變的關懷:自我與命運的永恆牽引、對抗。

而我們這次這本《巨獸》也未脫離這樣的探求,但更令我驚喜的是,這本奧斯特早期代表作中,我看到了年輕奧斯特的創作野心,或許我猜啦,奧斯特覺得俗民生活中就已經有太多值得書寫的故事,否則政治色彩在其作品中怎會少之又少,但這居然是一個作品如此貼近時代的小說家唯一一本寫入政治鉅觀議題的小說?實在令人不敢置信。《巨獸》中,透過兩位青壯作家的理想實踐路子,我們可讀到其時美國社會的政治、社會氛圍,甚至是時代傷痛,那些東西對我們或陌生或熟悉,但就算你對美國政治不感興趣也不打緊,因為除了政治理想之外,這兩位主人翁試驗、挫敗的還有家庭、感情以及自我實現,奧斯特一貫對現代人存在的追尋與關懷。也因此我覺得本書的故事是很讓人心酸不捨的,理想主義的幻滅,從個人、家庭價值、婚姻關係、國家意象的全面崩解,這裡的快樂都顯得淺薄而短暫,凡俗如你我或許決定勉力一搏,但改變命運卻需更多神諭。讓兩個主角還能勉力存在的,其實只是脆弱的理性,因此當遇上不可預料的變故引爆時,故事就有了令人心驚的走勢。

掙扎、勉強、期待被理解的現代人,奧斯特的作品或許不能給你一個童話般的答案,但這故事之中帶著哀愁的現實感,或許正是能觸動人心的部分。奧斯特從未令我失望,他的作品總有令我心頭一驚、淚流滿面的內涵,正如《月宮》是我認為奧斯特最好的作品,這本與《月宮》、《紐約三部曲》並列其早期代表作的《巨獸》,絕對具有參選最好作品的程度,推薦給大家。

奇幻鏡界(I)──第五謎會

第一章

六天前,有名男子在威斯康辛州北部一條公路旁被土製炸彈炸死。現場沒有目擊者,但顯然是這名男子將他的車停靠路邊,在附近草叢中製作土製炸彈時意外引爆炸彈身亡。根據剛剛發佈的法醫鑑識報告,這名男子當場死亡,屍體被炸得肢離破碎,殘肢散佈在距離爆炸現場五十呎方圓之地。直到今天(一九九○年七月四日),似乎仍未查出死者身分,聯邦調查局與當地警方及菸酒槍械管制局探員合作調查死者的車輛,那是一輛車齡七年、掛著伊利諾州車牌的藍色道奇轎車,但他們立刻發現那是輛贓車——是六月十二日大白天從伊利諾州喬利耶市一處停車場被偷走的。同樣的,當他們找到那人的皮夾時——說來真是奇蹟,皮夾竟然在爆炸中絲毫無損——他們以為這下挖到寶了,裡面有駕照、社會保險號碼、信用卡,但當他們將這些資料鍵入電腦時,卻發現這些證件不是偽造、就是偷來的。下一步是比對指紋,但在這種情況下指紋是不必提了,因為死者的雙手已被炸彈炸碎。那輛道奇車也幫不上忙,早已變成一團燒得焦黑的廢鐵與融化的塑膠,儘管找遍車上,也找不出一枚指紋。也許他們在檢驗死者牙齒時會幸運點,假如還有足夠的牙齒可以鑑識的話,但那得花上許多時間,說不定要好幾個月。最後,毫無疑問他們會轉往別的方向,但除非他們能先查出這個肢離破碎的罹難者身分,否則不可能順利展開調查。

而我所關心的,則是時間能拖得愈久愈好。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有點複雜,然而除非我能趕在他們找到答案前把故事說完,否則寫這篇文章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一旦秘密揭曉,各式各樣的謊言便會傾巢而出,報章雜誌會爭相報導醜陋的扭曲事實,不出幾天,一個人的名譽就這樣毀了。我並不是要替他的所作所為辯護,但他既然已無法為自己辯護,我能做的最低限度便是介紹這個人,並揭開他為什麼會在威斯康辛州那條公路上的事實真相。這也是為什麼我必須及時行動:要在那一刻來臨前把一切準備好。萬一謎團仍無法解開,我只消把我寫的東西隱藏起來,就沒人會知道這回事,那將是最好的結果:一個完美的僵局,雙方都不必開口。但我不能太指望這個結局,為了盡我的本分,我必須假設他們已經快要找到他,早晚他們都會查出他的身分。而且不是在我有充分時間寫完這篇故事之際——而是任何時刻,從此刻開始算起的任何時刻。

爆炸案發生當天,新聞通訊社對這起案件刊登了一則簡短的新聞,只有兩小段文字,和眾多懸案一起埋在報紙中央的版面上,但我碰巧那天下午吃午餐時在《紐約時報》上讀到這則新聞。當時我便幾乎立刻聯想到班傑明‧沙克斯。文章中並沒有明確提到他,但所有跡象卻似乎都與他相符。我和他將近一年沒見,但在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中,他讓我深信他非常苦惱,正一頭栽進某種無以名狀的黑暗災難中。如果這麼說太含糊其詞,那我就該再說得清楚點,也就是他有提到炸彈這回事。他在那次談話中不斷提到它們,以致往後的十一個月中,我的心底不時懷著恐懼——我怕他會自殺,怕我會在某天翻開報紙時讀到我的朋友引爆炸彈自殺的新聞。

當時這不過是個莫名其妙的直覺,平空跳出的瘋狂念頭之一,但這念頭一旦進入腦子裡,我就再也無法將它拋開。然後在我讀到這則新聞的兩天後,兩名聯邦調查局探員登門拜訪,他們剛做完自我介紹,我便立刻明白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沙克斯正是那個引爆炸彈自殺的人,這點無庸置疑。沙克斯死了,現在我唯一能幫他的,就是守住他自殺的秘密。

能讀到這則意外新聞或許算是我的運氣,雖然當時的我寧可沒有讀到,然而它給了我兩天時間消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因此當那兩位調查局探員上門詢問時,我已有了心理準備,這使我得以保持鎮定。他們過了四十八小時才開始追查我,因此已無法造成傷害。在沙克斯的皮夾內發現的遺物中,似乎有張小紙片寫著我的姓名縮寫與電話號碼,所以他們才循線找到我。但幸運的是,那個電話號碼是我在紐約家的電話號碼,而過去這十天我都在佛蒙特州,和我的家人一起住在一棟租來打算度過暑假的屋子裡,天曉得他們得先問過多少人才在這裡找到我。如果我曾提過這房子的屋主是沙克斯的前妻,你就能明白這件事有多複雜並糾結不清了。

我儘可能和他們裝聾作啞,儘可能對他們隱瞞。我說,沒有,我沒讀到這條新聞,我對炸彈或贓車或威斯康辛州的鄉下公路一無所知。我說,我是個作家,一個靠寫小說餬口的人,如果要調查我,請便——但這對他們的案子沒有幫助,只是白白浪費他們的時間而已。他們說,也許吧,但死者皮夾內的小紙片又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會以任何罪名指控我,但死者隨身帶著我的電話號碼,似乎又說明了我們之間有關係。我只好承認,不是嗎?我說,是的,我承認,但這並不表示我和他就有關係,那個人有千百種辦法拿到我的電話號碼,我的朋友遍佈全世界,其中誰都有可能將它交給陌生人,說不定那個陌生人又將它交給另一個陌生人,那個陌生人又將它交給另一個陌生人。他們說,也許吧,但誰會隨身帶著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號碼?我說,因為我是個作家。喔?他們說,這有什麼差別?我說,因為坊間有我的書,人們會讀到它們,但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我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介入那些陌生人的生命,只要他們手上拿著我的書,對他們來說我所寫的每個字就是只為他們而存在的唯一事實。他們說,這種事很正常,書都是這樣。我說,是的,書都是這樣,但這些人有時候會變得很瘋狂,他們讀你的書,書中的文字擊中他們的靈魂深處,剎那間,他們便以為你屬於他們,以為你是他們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為了強調我的觀點,我舉了幾個例子——都是真實的,都直接取自我過去的經驗。那些精神錯亂的信件,那些半夜三點的擾人電話,那些無名氏的威脅。我又說,就在去年,我發現有人冒名頂替我——以我的名義回信,大剌剌走進書店、在我的書上簽名,像個邪惡的陰影在我的生命邊緣徘徊。我說,書是種神秘的物體,一旦飄進這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還可能引發各式各樣的不幸,而你對這些事一籌莫展,無論好壞都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我不知道他們相不相信我的否認之詞,我想他們不信,但就算他們不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的策略還是有可能為我爭取到一點時間。過去我從未和聯邦調查局探員談過話,所以我覺得自己在這次訪談中的表現並不算太差。我泰然若定,彬彬有禮,蓄意表現出有心幫忙卻又不知如何著手的模樣,光是表現出這點,對我來說就已經佔了上風。平時我缺乏說謊的天分,過去這些年來雖然也不是沒試過,但我幾乎不曾愚弄任何人,如果說我曾在前天蓄意裝出可信的表現,那這兩位聯邦調查局探員至少也要負起部分責任。他們的言談舉止和他們的外表完全是兩回事,他們的穿著完全符合他們扮演的角色,和我想像中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毫無二致:輕便的夏季西裝、結實的粗革高幫靴、免燙襯衫、鼻梁上架著飛行員墨鏡。這墨鏡幾乎是不可缺少的配件,可以這麼說,它給人一種虛偽造作的臨場感,彷彿他們只是臨時演員,受雇在低成本電影中扮演一個角色,這反而帶給我一種怪異的安全感。此刻回想,我明白這種不真實感反而對我有利,讓我也把自己當作演員,而正因為變成另一個人,我忽然就有權欺騙他們,不在乎昧著良心說謊。

─ 本文摘自保羅‧奧斯特 《巨獸》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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