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美國次房貸問題引發、累及全球的金融危機，到現在尚未停止，也未解決。15個月來無數分析與檢討之中，幾次曾有人提到1997、98年東南亞引發的東亞金融風暴。這些聲音都點到為止，不願深入。因為大家心中都很明白：10年前的東亞金融風暴，本質上是如當時季辛吉所警言的「金融殖民主義」，是美國為主的西方「進步」國際金融力量，對於落後的亞洲金融與經貿大掠奪。今天，掠奪迴盪到美國自身了。

10年前的東亞金融風暴，美國操控的國際貨幣基金IMF，先對印尼後對南韓，都提供了數百億美元的貸款融資，條件是近乎干涉國家主權的財經改革開放。當時日本正處於泡沫經濟之後，並擁有大量外匯存底美元，曾三度建議：出資5百億美元成立亞洲基金，以為未來再發生情況的救急之需；三次都被美國嚴厲否決掉。日本與東亞國家無言以對，因為美國霸權與美元霸權泰山壓頂之下，唯有奉IMF為救命菩薩兼財金太上皇。另一個背景比較隱晦：當時中國還沒有崛起，外匯存底只有幾百億美元，並且在經貿與國際金融方面，對日本、南韓還有些隔障。

10年之後的今天，有些聲音狐疑：這次美國金融危機如此之大之深，過去一直扮演猙獰救命者的IMF，怎麼沒有任何動靜？道理很簡單：IMF的大股東，轉彎抹角也正是今天紐約華爾街這批火燒眉毛的美國菁英階層本身──放貸救人而吸血者，豈可能放其貸「自救」而無血可吸？而且IMF實力與過去紀錄，出手最多不過5、6百億美元，對於龐然美國金融大黑洞，杯水車薪而已。於是發生詭譎而有趣的情況：擁有1兆8千億美元外匯存底的中國，要出手救美元，因為要救美元所連累的世界金融與經濟。

9月19日美國財政部向其國會提出7千億美元的紓困方案，在國會參眾兩院爭論、折騰、修改，來回兩、三次投票，最後在10月3日完全通過修正追加的8千多億美元案；兩週來西方媒體大炒美式國會民主金融災難鬧劇新聞，轉移國際矚目焦點，掩蓋了其中的關鍵真相：過去一年多，美國政府幾次振興、退稅、紓困、接管……已耗掉好幾個3千億美元，在巨大的財政與貿易雙赤字之下，還有何餘力、又再向何處籌借這7、8千億美元？

答案是：9月22日小布希總統與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通了熱線電話，3天後總理溫家寶在紐約上電視節目，允諾助美渡難關，是10月3日美國國會通過紓困修正案的「背景基礎」──次日香港媒體透露，北京將再增購兩千億美元的美國國家債券。

接下來，10月5日南韓媒體報導，中、日、韓三國將籌設8百億美元的「亞洲共同基金」，以防備全球金融風暴的來襲；三國副財長將於10月中旬在華盛頓會商，討論這件5個月前「東協10加3」達成協議的具體細節。美國強力阻止日本倡議的亞洲基金，10年後在中國鉅款救美國金融交換與「護航」之下，終於要誕生了。

10月6日美國股市道瓊指數崩跌到萬點以下、南韓哀鳴準備動用外匯存底救股匯市的當天，北京金融首腦修正了前兩天香港的消息：買美國國債的數字尚未確定，但事情還不是這麼簡單──言下之意，未來中國可能有更大的承擔。世界權力的板塊正在移動，金融殖民主義將被篩出東亞。

這次美國金融風暴，標示著全球資本主義未來極有可能陷入長期不振的經濟蕭條。我們可以從三方面來觀察出這客觀的危機趨勢。

首先，如果不是美國政府史無前例高達8千億美金的紓困，不僅美國證券投資市場早已崩潰，而且整體的金融業（一般企業銀行、人壽險業）也勢必難以自保。早在這之前，各國中央銀行就以積極介入美國次級房貸市場所波及的全球金融市場，救助了約3千億美元，但這次範圍大幅擴大了，金額也大幅增多了。可見全球金融危機是一次比一次深重，目前的紓困只是止血而已，根本沒有治本。

其次，真正的關鍵在於：全球資本主義的生產投資之利潤率，已在不斷擴大機器生產、科技技術提升發展下，而不斷下降。生產力越發達，各企業的平均利潤率就越下降，以致於各企業必須依賴信貸投資、炒作股票等等來提高帳面上的獲利數字。過去10年來的金融資本炒作所帶來的繁榮，只是飲酖止渴的惡性循環而已。

其三，從歷史上來看，資本主義要扭轉基本面，就必須發展出全方位的技術革命，如資訊科技來帶動全面的市場商機。但，未來數年即使人類能找到新的技術革命，如生化科技，它所帶來的市場動力也遠不及過去的驅動力了。

在上述三方面因素下，我們難以看好未來的全球資本主義前途。

美國金融風暴確實重創了美國與全球市場經濟，但這是否意味了，今後全球資本主義就會步入長期的衰退與蕭條呢？我們認為，未必如此。

這幾年來，金融投機、信貸過度膨脹、全球熱錢亂竄早已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各國政府多年來過於放任金融資本的過度投機，才造成今日難以收拾的局面。

自由市場並非是毫無市場規範的運作，它仍需要一定的規範，才能發揮最大效益。如果有人利用市場未加完善的漏洞，在今日資訊經濟空前發達、信用大幅膨脹的條件下，更容易使資金在全球迅速轉移出入，這就使得獲利或虧損會呈幾何級數的出現。換言之，越是自由市場的運作，就越需要政府即時、敏銳的監控，並於必要時迅速介入市場，以穩定市場信心。

以此來看，如果美國政府能吸去這次金融風暴的深刻教訓，而在今後能嚴加規範市場運作，並適度的遏止金融資本炒作，則這次金融風暴的禍害，或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其次，如果這次能順利度過金融風暴的危機，則許多倒閉公司的被賤賣資產，都會被體質良好的好公司所收購，這就會使得下一次經濟復甦時，這些以極低廉成本收購資產的好公司，不僅實力更加雄厚，而且獲利空間更大得多。如此一來，未來的經濟前景還會差嗎？

宇宙主宰到哪去了？當金融海嘯席捲全世界，讓看似無敵的金融機構紛紛倒閉，危及數百萬人的生計，譴責遊戲再度上演。

但問題是，最明顯該被譴責的對象已經消失了，雷曼兄弟和貝爾斯登已化為雲煙，美林已被併購，摩根士丹利和高盛已轉型成普通銀行；簡而言之，你怎麼可以把氣發在不存在的鬼身上？如美國前總統柯林頓上週在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歐巴馬造勢活動上的所說的：「民眾不爽的華爾街已經不復存在，憑空消失了。」

但有個人也許可以回答此一難題。湯姆‧沃夫（Tom Wolfe）是全球金融最敏銳的觀察家之一，他1987年出版的小說《走夜路的男人》（The Bonfire of the Vanities）是那個時代最偉大的召喚，男主角華爾街債券交易員夏曼‧麥考伊（Sherman McCoy，電影版由湯姆‧漢克飾演），就是前總統雷根主政時代貪婪和不可一世的縮影，他根據小孩所玩的玩具品牌，自封為宇宙主宰，名稱相當適合，畢竟，夏曼‧麥考伊一通電話就能賺5萬美元。

夏曼‧麥考伊的不可一世，以及大導演奧力佛‧史東在同年拍攝的電影《華爾街》（Gordon Gekko），片中的虛構交易員所說的傳世名言：「貪婪是好的」，已成為這個世紀的警語。

過去兩週，湯姆‧沃夫一直被以下問題疲勞轟炸：宇宙主宰到哪去了？誰該作為譴責的對象？湯姆‧沃夫表示：「美國全國充滿了憎恨，民眾幸災樂禍地坐看過去這些宇宙主宰的下場，『那些流氓，看看他們對我們做了什麼！我們必須叫他們負起責任！』」

但湯姆‧沃夫認為，那些一心報復的人搞錯了對象，該受到譴責的人已不在華爾街的高樓大廈裡，他們不為岌岌可危的投資銀行工作已經很多年了，若想找當代的宇宙主宰，應該駕車駛離紐約市，前往落英繽紛的康乃迪克州格林威治郊區。格林威治的圓丘路（Round Hill Road）住了3位億萬富豪，湯姆‧沃夫認為這裡是宇宙的新中心，比世界其他地方住了更多宇宙主宰。

這些宇宙主宰是避險基金經理人，經營規模龐大的私人投資公司，他們經管的資產高達1.9兆美元，卻幾乎未受到任何管制，不斷施展金融魔法為超級有錢的客戶賺更多的財富。很多避險基金經理人曾在投資銀行任職，但在5、6年前就聰明地全身而退，轉而自開投資公司。

距離華爾街約50英哩的格林威治成為他們的集結地，紐約客雜誌最近報導指出：「如果紐約市是金融市場的心臟，葛林威治就是肝臟，有毒物質已經加以處理，龐大財富在此積累。」約有2百檔避險基金在格林威治設總部，這只是個估計數字，因為避險基金的操盤手行事非常神秘。

他們與夏曼‧麥考伊擁有類似的人格特質：拿別人的錢從事高風險投資，而且為自己的賭注進行避險，個個身價不凡，年收入超過5億美元是家常便飯。

湯姆‧沃夫認為，當代的宇宙主宰與夏曼‧麥考伊的表現慾有一大不同處：他們都絕頂聰明，但夏曼‧麥考伊若身處今日的金融市場，可能難以成為避險基金經理人，與1980年代末期相較，當代的宇宙主宰比較不誇耀自己的財富，他們的住家雖然像足球場那麼大，但至少會隱身於深山峻嶺中。

湯姆‧沃夫表示：「避險基金經理人不用像華爾街從業人員在玻璃帷幕裡操作數十億美元的避險基金，格林威治最高的樓層不過是5、6樓，而且職員人數很少，衣著簡單樸素。」

那麼，家住格林威治的這些宇宙主宰，是否聰明到可以避開這場金融危機，或者也身陷其中？目前答案還不清楚。但他們當然身受其害，今年是避險基金業有史以來最慘淡的一年，很多避險基金損失慘重（雖然不像投資銀行那麼多，但也不少），被迫調整投資策略以挽留客戶。

但在金融危機爆發後，美國社會瀰漫了改變思潮（這也是歐巴馬支持度領先的原因），目前美國證管會已禁止避險基金放空或押注股市下跌，在新總統誕生後，可能對避險基金業祭出更多限制，因此，這些宇宙主宰的好日子不多了。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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