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的開端是在我高一那年的春天,在黃金週某次籃球社團活動結束之後,當我換衣服換到一半的時候,所發生的。當時,好不容易結束嚴格的訓練,我累得快要脫水而死了,所以在換衣服之前,先在樓梯口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果汁,一口氣灌完才開始換衣服。那時更衣室裡只剩下小貓兩、三隻了。
『碰!』
身體被輕輕地撞了一下。誰啊?
『我說羽柴啊~你在念國中的時候,老是被捉弄,對吧?』
嚇我一跳,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我的心臟彷彿是被誰用力地握住一般,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哦~看樣子是真的呢!我看你的反應就知道了。』
牧京介正好要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我旁邊的置物櫃裡,他一邊晃動著他右耳上的兩個耳環,一邊緊迫盯人地逼問我。
這傢伙長著一雙不良少年特有的三角眼,討人厭的嘴角總是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是讓我最頭痛的那種長相。
糟糕,一定得趕快否認才行,否則,我好不容易才努力到今天的成果就要前功盡棄了。
『才、才不是呢!阿牧,你不要隨便決定別人的過去好不好?』
我本來打算半開玩笑地把這個話題輕輕帶過,可是一不小心就太大聲了。
『什麼、什麼?羽柴,什麼東西才不是啊?』
站在牧的旁邊、從一開學就跟牧臭味相投,和牧好比是一對連體嬰,就連五官也長得一樣兇神惡煞的武者啟太郎也來參一腳了。
慘了、慘了,真是愈來愈糟糕了!如果不趁現在好好處理的話,可是會對我之後的高中生活造成重大影響的,必須要謹言慎行才可以。
『啟太郎啊~我說,羽柴肯定是會被捉弄的那種人。』
當我才在想要怎麼回答的時候,牧已經馬上說明狀況了。
『哦~我從大家在作自我介紹的時候就這麼覺得囉!那時候,藤成學長不是還吐嘈羽柴說:「你以為你是豐臣秀吉喔!」羽柴當時的表情就活像駒草P太郎一樣。』
武者繼續緊咬著這個話題不放。
『啊哈哈哈哈!駒草P太郎?有像、有像,真的有像。仔細一看,就連髮型也差不多,簡直是一模一樣嘛!羽柴,他其實是你的親戚吧!啊哈哈哈哈!』
『別開玩笑了,你這個笨蛋!叫一個人P太郎,跟叫他去死有什麼不同?』
我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但這也只是把我活到現在所得到的教訓,忠實地呈現出來罷了。被罵了就一定要用力地罵回去,不然的話,肯定會被騎到頭上來的。
『開玩笑的嘛……幹嘛那麼生氣……』
牧嬉皮笑臉地向我賠不是。很好,反擊作戰成功。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真是的。』
呼~得救了,剛才真是好險。
『典孝——大家都在校門口等你囉!——再不來,我們就要丟下你先走囉!』
從更衣室門口傳來一個叫著我名字的聲音。
不用說,那聲音的主人就是……澤村一城。他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國中同學,是最完美的男人。
『啊~我已經換好衣服了啦!馬上過去。』
我趕緊脫下運動服,換上制服,把從國中時代就一直背到現在的書包揹在肩上,三步併成兩步地衝了出去。
對了,我今天要跟一群好不容易才建立起友好關係的小團體一起去吃巨無霸聖代,才沒空理這些傢伙咧!
『那我先閃囉!阿牧、武者。學長們辛苦了,大家再見。』
『哦~辛苦了。』
『拜啦!』
『改天見啦!秀吉。』
學長們也一一跟我道再見。
叫我秀吉的是武者剛才也有提到過的藤成學長。他那個人既搞笑又直爽,籃球也打得很好,很出鋒頭。秀吉就是他替我取的綽號,不過學長幫學弟取綽號通常是一種友善的表現,我也就欣然接受了。
『再見啦!P太郎。』牧和武者異口同聲地說。
不不不,同輩取的綽號我可就敬謝不敏了,所以我用力地瞪了他們一眼。
『開玩笑的嘛……不用那麼生氣啦!……拜囉!』
P太郎。搞不好這個綽號會一直跟著我也說不定,那可就糟了,非常、非常地糟糕。
*****
『P太郎啊~哈哈哈,搞不好真的跟你有幾分神似呢!』
我和一城並肩走在走廊上,只見一城哈哈哈地笑得不停。
『你不要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嘛……我死也不要跟那種人畫上等號喔!萬一又跟國中的時候一樣……』
我說不下去了,因為光是提起那件事,都會令我覺得傷心。
駒草P太郎是個單口相聲型的搞笑藝人,在各式各樣的綜藝節目裡不停地被惡整,每次扮演的角色都可憐到令人同情的地步。像是七早八早就被挖起來出外景、純粹只是為了整他而舉辦的相親大作戰、莫名其妙被處罰要剃光頭、和鱷魚共同生活一個禮拜、明明是節目的班底,卻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椅子坐,必須跪在地上等等。
話雖如此,以一個搞笑藝人來說,這種角色其實是非常吃香的。只要畏畏縮縮地站在那裡,酬勞就會自動入袋。演藝圈畢竟是一個在商言商的世界。聽說P太郎在鏡頭前面雖然都是扮演一些被惡整的角色,但在化妝間裡卻擁有相當大的權力,甚至還可以批評其他表演者哪裡演得不好。
問題是,如果高中生被定位成他的角色,那就笑不出來了,一定會被當成小丑。受盡嘲笑不打緊,就算受到傷害,也必須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可以說是一項高風險、無報酬的苦差事。每天空轉虛耗也就算了,重點是還痛苦得不得了。
『放心吧!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我也會想盡辦法幫你的。比起這件事,現在更重要的是聖代吧!巨無霸聖代,你不是想著要吃很久了嗎?』
『說得也是。現在還是聖代比較重要。』
我在鞋櫃前換上了懶人鞋,沿著石子路一直線走向校門口。因為已經看到大家在等我了,所以更是小跑步地往前衝。
『讓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我老實地乖乖道歉。
『不要緊,因為老長一直在表演一發藝給我們看。』
頂著一頭褐色短髮的原西和馬是這個小團體的核心人物。原西的話都還沒說完時……
『那麼,接下來是老長的一發藝。答啦啦啦啦~~』
綽號『老長』的長村勳,一面哼著奇妙的旋律,一面跳起舞來。
『題目是——定時炸彈!』
老長比許多螢光幕前搞單口相聲的搞笑藝人要好笑多了。我和一城、原西,以及其他的同伴——古賀惠弘、小山田尚英、千川伸介、甲本總一起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這個炸彈再過三分鐘就要爆炸了,到底要剪斷紅色的線還是藍色的線?!紅色的?藍色的?紅色的?藍色的?……』
『結果呢?到底怎麼樣了?』
『結果剪到小雞雞的毛了,痛痛痛痛痛!』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籃球隊的隊員都笑翻了。
當老長在問:『紅色的?藍色的?紅色的?藍色的?』的時候,他那個漫畫般渾身發抖的誇張動作就已經夠好笑了,最後剪到小雞雞時那種『痛痛痛』的怪表情更是好笑到不行。
『再來一個怎麼樣啊?怎麼樣啊?怎麼樣啊?怎麼樣啊?』
老長見大家這麼捧場,表示要再表演一個。
『好啊!好啊!好啊!再來一個好啊!』
原西露出戴著牙套的牙齒,用手打起了拍子。我和一城也跟著鼓噪。
『題目是——假面騎士!』
老長擺出了電視上某隻昆蟲生化人英雄的變身姿勢。
『嘿~咿~~』
只見,他慢慢地把兩隻手往前伸。
『搞屁啊!這是打火機吧!少了濁音的那兩點啦!』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籃球社成員再度籠罩在一片笑聲之中。我的胸口好痛,笑得太厲害了。
『老長,你真是個天才!真的太好笑了。幹得好、幹得好。』
我用力地稱讚老長,甚至還跟他握了手。
『太好了!能夠取悅到羽柴,真是我的榮幸。』
老長露出一個燦爛得不得了的笑容。正因為太燦爛了,反而有點噁心,讓人沒來由地覺得煩燥,實在不是一個很討喜的表情。
老長的搞笑功力在同年級裡可以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三不五時就會表演一下一發藝或大喜利來逗大家開心,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左右不對稱、宛如幾何圖形般的奇特髮型其實也滿時髦的,整個人還算是有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應該可以就這樣逐漸變成一個受歡迎的人吧!可是,他卻有著一個致命的缺點。因為我很喜歡老長,所以我拚命祈禱他那個缺點千萬別露餡。
『那麼,接下來就往波波家庭式餐廳出發吧!』
原西將拳頭舉了起來。雖然不太想聽他的指揮,不過大家還是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所以我也從善如流地跟著大家走了。
大夥穿過校園,往波波家庭式餐廳的方向前進。穿過平交道之後,馬上就是波波家庭式餐廳了,餐廳佔地雖然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一路上,我一直走在古小賀和小山田的身邊,有的沒的聊一些既沒營養又沒衛生的話題。我之所以會刻意找這兩個人說話,是因為今天都還沒有跟他們好好聊上幾句。剛剛在練習的休息時間,我已經和原西他們討論過肌肉痠痛的問題了。
基本上,我現在必須和所有人都保持差不多的友好關係,好提升我在團體中的評價、確立自己的地位。等過了這一關之後,再決定要跟誰當好朋友也不遲。再說,我本來就有一城這個好朋友了。
『麵包超人的主題曲裡,不是有一句歌詞是「只有愛與勇氣是我的朋友」嗎?那難道土司麵包超人和起司弟弟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嗎?你是白痴嗎?!』
我企圖用這種無厘頭的話題來逗他們笑,而當我完成這項任務的時候,一行人也剛好走到外觀時髦、宛如美國小木屋一樣的波波家庭式餐廳門前。隔著一大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見裡頭的客人正開心地有說有笑。
『吱~~』
自動門一打開,馬上飄來一股香甜的味道。
『歡迎光臨~~♪』
操著一口有點大舌頭的蘿莉式娃娃音的女服務生出來迎接我們。明明有著小動物般可愛的臉蛋,個子也很嬌小、很像小朋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態度卻很成熟;換話句說,就是一般雄性生物眼中的極品。
─ 本文摘自木堂椎《捉弄比欺負恐怖100倍》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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