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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冠讀樂電子報
本週主旨:他恨死了沒有天使的巴黎

第210期‧發報日2008.12.17‧每週三發刊‧發行:皇冠文化集團

二十一世紀的人性觀察家  文◎Sophia   

以往識胡晴舫,是由於其文化評論文章,數年社會學科的訓練使得小編對於報章上文化社會評論總是有種自發性的關注,初讀胡晴舫的文章即覺驚豔,想不到任職主流媒體資歷顯赫的這位作家,對於文化理論也有一定功力,文字簡鍊,引例精準。更沒想到的是,胡晴舫除了是成功的媒體人、文化評論者,還是一位很會說故事的小說家。

這本《人間喜劇》其中收錄的十篇故事,每一篇都是精巧而好看的故事,從巴黎的小銀行員到香港的富太太,從獨立自主的成功商賈到依附在情人腳邊的無業移民,角色橫跨中外種族性別,卻每一個都鮮明生動、言語有味。一幕幕角色單純的短劇,卻帶著讀者遊歷全球化時代下各地身不由已的生活世界,當真是工作與家庭都繞行全球的胡晴舫才寫得出的精采劇本吧!且讓小編引一段台大外文系廖咸浩教授為本書所撰的精采導讀中一段:

『遊走全球的寫作並不少見,旅行文學、飲食文學、報導文學,都有機會把眼光指向異國。但「純文學」卻無法輕易嘗試在全球各地走位。關鍵在於,前三者多半從搜奇出發,主體位置卻未嘗或變。但純文學必須密切銜接人與地點,以形成「屬地感」(sense of place)。因此,跨國的作者雖並不少見──從殖民文學(如吉伯林),到移民文學(從奈波爾,到米蘭。昆德拉到石黑一雄),到華文世界的留學生文學,都有蘊含著豐富的跨國經驗──但以全球游走(globe-trotting)的生活經驗為基礎、並敢於變換主體位置的作者則並還不多見,在華文世界尤少。胡晴舫的《人間喜劇》這本小說可謂打開了華文文學中「全球化寫作」的新局面。』

在華文文學創作勢衰的今日,我們多半是透過翻譯小說去理解本島之外的心靈與語言,但《人間喜劇》卻是由華人的觀點來書寫其他族裔與社群,無須翻譯的中文語感讓故事更具可讀性與親近性,其中微妙的差距值得讀者細心發掘,推薦給自覺迷失在暢銷(翻譯)書排行榜中的各位~
煉金術師的傳人

故事壹。巴黎不屬於任何人

出事之後,巴黎聖潔曼德珮區的人才開始慢慢浮出印象,的確,有這麼一號年輕人生活在他們附近。

「他早上九點準時出門,跟時鐘一樣準。總是拐進來要一杯咖啡,從來不吃牛角麵包。每天,我問他要不要吃塊麵包,每天,他微笑拒絕,我們倆天天就這麼行禮如儀。依我觀察,很有主見的一個年輕人,不輕易因別人的意見而心志動搖。他喝咖啡時不疾不徐, 不讀報也不跟其他人交談,靠著吧台的一角,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頭。他走的時候總是留下兩角硬幣。總是這樣,一成不變。」已經在同一家咖啡館工作二十三年的柯西嘉服務生這麼描述。這間家族企業的咖啡館位居聖潔曼大街與聖父街交叉口,緊挨著大名鼎鼎的花神咖啡館、雙叟咖啡館、立普酒館,令得他們生意冷清不少。雖然他們誇口瞧不起觀光客,拒絕說英文,自豪只做當地人的生意,實情是觀光客全都湧向了聖潔曼德珮廣場的方向,不到聖父街這條路上來,他們想撈觀光客的錢也撈不到。這名柯西嘉服務生卻樂得輕鬆,因為,比起貧窮,他更討厭勞動。

「他回家時間都差不多是我關店的時候。去年冬天,有個黃昏,天氣出奇地冷,鐵門凍住了,實在拉不下來,我站在路邊,瑟縮於寒風中,不知如何是好,他從地鐵站出來,正要回家,瞧見我臉色憂慮,停下腳步來,端莊有禮地向我問好。他知道了我的困境後,自告奮勇替我檢查鐵門。他來回動了幾次開關,發現鐵門真是一動也不動,正如我所告訴他的情形,他於是乾脆捲起袖子,請我拿來梯子,動手直接把鐵門捲拉下來。不一會兒,他就搞定了。他的力氣好大喔。他告訴我說,他老家也開店,他常常幫他父母關門。之後,我們見了面就會互相打招呼。我一直在等他約我出去,可是他從來沒有。不瞞你說,我有點失望。」烘爐街上,專賣少女服飾的女店員雖然已經三十八歲了,講起他們之間的奇妙邂逅,仍然雙眼晶亮,一臉神往。她住在東邊的文森森林外,天天搭公車再轉地鐵進城,雖然談過幾次戀愛,總是分手下場。她始終不明白現代男人為何已經不懂得愛女人了,他們不再替女人開門也不再替女人付帳。 她常抱怨,女權運動讓女人在男女關係裡少了很多討價還價的空間,女人的武器現在僅剩下性,於是男人只有要上床時才想到女人。眼見著年華老去,她開始激烈主張法國政府應該照顧失婚或不婚的女性,因為只要一日社會由男性主導,不在婚姻關係裡的女性就算是社會弱勢。

「喔,那個年輕人。忠實顧客。我記得。」瀚恩大街的麵包店永遠非常忙碌,站在收銀機後收錢的老闆娘永遠非常省話。就住在麵包店樓上,天天樓上樓下跑,頂多去到下一個巷口的超級市場買菜,老闆娘的生活只能用乏善可陳四個字來形容。她不休假,也不改變她的髮型,日復一日站在那架收銀機後面,五官堅毅,突出的長下巴始終屹立不搖,讓人感覺她的年紀比羅馬的萬神殿更老。

「一個周日早晨,輪到我家藥房值班。巴黎藥房有個規矩,大家輪班週末休息,確保總有一家開門營業,以防有人急需藥品卻買不到。我記得,那個週末天高氣爽,空氣充滿了花香,我喝了咖啡,讀了報紙,信步穿過盧森堡花園,從聖修比斯大教堂前走過,一路呼吸新鮮空氣,我那陰霾已久的心情終於逐漸開闊──請原諒,因為我私人最近也經歷了一些生命的波折。當我來到位在波拿巴街的藥房,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抱著肚子蹲在門口,他看見我,搖晃著身子想要站起來,卻沒有辦法。他說他昨晚在蒙帕那斯大道上吃了生蠔,回家後隨即上吐下瀉。剛開始還能躺在床上,後來因為腹瀉頻繁,怕來不及去浴室,乾脆留在浴室,整晚抱著馬桶睡覺。他抱怨浴室地板冷,恐怕讓他著了涼。天亮後,他腹瀉情形沒有改善,還多了頭痛和高燒。他哀聲求我趕緊給他幾顆藥丸,讓他舒服一點。我急急忙忙開了門,從櫃台後面的高櫃子拿了止瀉片、整腸劑、頭痛丸和退燒藥,他一直沒走進來,全身蜷曲一團,像隻可憐兮兮的流浪貓蹲在門外的消防栓旁。我拿了這四種藥給他時,他問了價錢,又退給我頭痛丸和退燒藥,說他通常喝過咖啡就頭不痛了,至於高燒,他會回家多穿點衣服睡覺逼逼汗應該就會沒事。所以他只拿了止瀉片和整腸劑,彎腰馱背地走了。我當時的直覺是,他這個年輕人要不是生性節儉,就是手頭不怎麼寬裕,因為我給他的頭痛丸和退燒藥加起來不過六塊歐元。」長著一頭白髮的藥房老闆回憶道。他原本達觀自信,風格從容不迫,一輩子都生活在聖潔曼德珮區,從來沒想到要離開。世上只有一個巴黎,而巴黎只有一個聖潔曼德珮,他以為能在這塊地方生活是人生至高的幸運,是起碼三輩子修來的福氣。誰知道,六個月前,一位標緻迷人的天使走進了他的藥房,打斷了他的幸福人生。他的天使是一名年僅二十六歲的巴西女子,來巴黎遊玩,剛買的高筒靴子不合腳,痛得要她命,碰巧去他的藥房買繃帶和藥水。一、兩句憋腳的葡萄牙文以後,他博得美人笑。之後他去了兩次巴西,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回來,打算把藥房賣了,搬去里約跟他的小女朋友住。買家都找了,約也快簽了,但是,女友卻忽然閃電嫁人。現在他天天咒罵巴黎,浸潤於錯失人生良機的失意裡,總在玩味著那個他不曾活過的里約人生。巴黎再美,卻沒有天使。而他恨死了沒有天使的巴黎。

─ 本文摘自胡晴舫《人間喜劇》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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