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美國總統布希在伊拉克的記者會上差點被兩隻鞋子擊中，擲鞋突襲的是一位憤怒的伊拉克記者，他嘶吼著要布希對伊拉克難以計數的死難者負責。

這個在全球電視上不斷播放的畫面，大概就是布希兩任總統所留下最鮮明的印記。

自從2003年春天美國入侵伊拉克以來，這個中東產油國迄今恐怖攻擊不斷，鮮血在這一片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古老的大地上一直未能凝結。這5年多來，伊拉克的無辜死亡者數以萬計，美軍也有4千2百人在這遙遠的異鄉死於非命。然則，這樣的人類歷史悲劇，若要追究起來，竟是源自布希的一個謊言。

當年布希高擎「反恐」大旗，以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為名，揮師中東，直搗巴格達。爾後，聯合國幾度派遣軍事專家深入滿目瘡夷的伊拉克查訪，證明所謂「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完全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2004年，布希競選連任，在電視辯論上，當被問到這個敏感問題時，他的回答竟然是：「沒有在伊拉克找到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我也很苦惱；但是，如果我們沒有去伊拉克，也不知道那裡根本沒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

布希以如此輕佻的態度對待一場血腥戰爭，也難怪他任期結束前的告別之旅，會得到伊拉克人民最輕蔑的對待。在伊斯蘭文化中，向人丟擲鞋子或以鞋底拍打，是最輕蔑不屑的表示。

不過，布希任內有關伊拉克戰爭的謊言並沒有結束。《紐約時報》最近透露一份尚未公布的美國政府報告部分內容，根據這一份厚達513頁的報告，在伊拉克的駐軍開銷和重建費用不斷被灌水，以致到2008年中，已經有1,170億美元被浪擲在這一片荒漠之中。雖然其中部分是由伊拉克生產的石油來填補，但是來自美國納稅人口袋的也至少有5百億。而其中許多錢是在美軍與伊拉克部族頭人和親美伊拉克政客的交易中，被莫名其妙的分配或侵吞掉了。美國以投擲炸彈的方式，結束了一個他們眼中的獨裁政權，扶植的卻是一個貪腐無度的權力集團。

為了一個無法結束的謊言，伊拉克和美國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2003年，當伊拉克前總統海珊的雕像被美軍推倒在地時，也曾經有痛恨獨裁體制的伊拉克人民用鞋子拍打倒地的雕像。如今，這些鞋子丟向美國總統布希。布希雖然僥倖躲閃過飛鞋突襲，卻躲閃不過中東人民的集體憤怒和歷史的控訴。

鞋印，代表著美國在中東政策上留下的巨大污點。一個月之後，新任美國總統歐巴馬即將就職，他的首要之務，恐怕就是如何清洗「鞋印」，清洗白宮和五角大廈已成為慣性和系統性的謊言。

失業潮席捲全球，唯獨這個島國及其島民表現異常的反應：「因為失業，所以創業」、「當不成員工，就當老闆」。在這種小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催眠下，官方的勞委會移形換位，忙著培育「頭家」，除了開辦創業的學習班之外，還設置創業貸款，4年砸266億，而孤注一擲的老百姓也多多，今年前10月申請小額創業貸款案達8,901件，同時，分類廣告網路中「家庭代工」、「在家工作」、「創業批貨」及「外包工作」等都成為熱門的關鍵字。

可以說，這是一個不死的小資產階級的國度，弔詭的是，這又是一個盛行資本主義化已近半個世紀的國度，按理講，階級分化殆已完成，從實際看，也的確是全民各就各位，黑手變頭家的故事日遠，再也沒有階級流動的可能，怎麼庶眾還有僥倖之想呢？當然，他們不是當年的自耕農或工匠、小店家，歷經資本的折磨，還巴望翻身為資產者，殊非第一代人的童騃，乃是台灣的受雇者太悲慘了，既無以自我凝聚成為一階級，就只好飛象過河，儘管創業成功的機率僅4.16％。

於是，我們看見這是一個階級壓迫深重，且是二度階級壓迫的國度，叫人失業之後還叫人破產，舉世滔滔，唯我台灣屍骨全無。

景氣日趨蕭索，裁員則成反比增加，官方所謂「促進就業」徒成空話，此時湧現大量的創業行動，毋寧是民間自救運動，有其理路，不可輕詆為必敗。

乍聽下，失業人口轉為微型企業創辦者有點荒誕、無厘頭，高明人士以為就業市場既然容納不了，怎麼可能再讓溢出之人回籠呢？殊不知，台灣從來就有一個龐大的非正式部門，在那裡，勞動條件低於法定標準，也就是出資當老闆的也參加勞動，迴異脫離生產的資本家，形成「自我剝削」的現象，而自雇自營的或受雇的則待遇菲薄，是所謂的「低度就業」（underemployment），但迸發的生產力卻不低。質言之，非正式部門的單位資本吸納較多的勞動力，創造了較正式部門更大的效益，然受限於規模小、檔次低，只能依附為正式部門的衛星工廠、勤務包商，而無法有效積累、壯大，但他們是台灣經濟的彈簧墊，在起飛時提供原動力，在收縮時化作避震器。

勞委會鼓勵無頭路的人當頭家，想必是為了減少失業率，所見也太淺了，應當正視勞動市場的僵硬，大加鬆綁、縮短，甚至泯滅正式部門與非正式部門的僱傭差距，也就可以促進就業，改善企業競爭力，實在不必，冒險創業，寬貸非正式部門蔓延。

上週，政府公開喊話，認為經營績效不彰的企業執行長，如果還希望政府施以援手，就要顧及社會觀感，不要坐領高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政治秀。不過，台灣官員東施效顰於美國，彷彿「道德政治學」再度降臨，其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布希政府有意出手相救瀕臨掛點的汽車業，三大汽車執行長配合演出溫情戲碼，並不純然是政治表演，而是產業政策即將轉型。

布希時期的政策主軸，是優惠「標竿」產業、富人，然後由產業關連性、富人的消費需求，來帶動經濟發展，無奈任期將屆、正當性不足。即將上任的歐巴馬政府，明顯不吃這套，他們可能是從財政、貨幣政策著手，而不以特定產業為考量。

比較典型的是新任白宮經濟諮詢會議主席Romer，跟振興委員會的召集人伏克爾。Romer以往的研究就指出，1930年代「新政」，對於個別產業、領域的抒困效應，是遞延4、5年才開始發揮作用，這些經驗讓美國的經濟政策思維，開始朝向財政、貨幣政策的操作，從杜魯門到艾森豪，讓美國的政策視野，自此從產業轉向財政，而讓政策執行效果發揮得更快，負面效應更低。

當然，學界未必同意Romer對於1930年代的歷史敘述，Romer的研究也不是毫無破綻；布希政府的政策思維，也並非全然無理，真的要找，也有學術依據。從伏克爾在雷根政府任內擔任聯準會主席時的主張，也可以看到，未來美國的政策思維，不是富人、個別產業，而是貨幣供給、財政。下任的美國政府，恐怕不會再做出像現任政府對汽車業、金融業的抒困。如果我們去看Romer在2007年發表的論文，會發現，她的基本論點並未隨時間而改變，從論文的「隱喻」來看，她其實頗贊同伏克爾擔任聯準會主席時的作為；更重要的是，伏克爾在近幾個月的發言，顯然也未改30年前的想法，還對當年的決定頗為自豪。

從這個脈絡來看，布希政府希望在卸任前通過汽車業的抒困方案，就是擔心，現在不通過抒困案，新政府上台後，可能是全新的局面。三大汽車業的執行長白目不知事情嚴重性，現任政府只好在聽證會上由參議員「明示」、「指正」，讓汽車業演出含淚懺悔戲碼，目的就是為了堵住反對意見，提高抒困的正當性。後來，國會擱置抒困案的緣由，就是看破布希政府手腳，不願淌這個渾水。

台灣並沒有要改朝換代，政治人物卻大談肥貓之害，而不談論政策思考核心，看似溫情、以美國為師，其實是外行湊熱鬧。

反曲點是數學上的名詞，意謂著順向曲線滑轉到逆向曲線的關鍵點（當然逆向滑轉到順向也成立）。否極泰來由剝而復在曲線中意謂著漸進的演變。世事的演變幸好多不是跳躍，而是漸進蛻變來的多，以下寫的是立法院近日的故事。

自民國88年國教法修正之後，國中小校長採遴選制，並搭配任期制，顧名思義就是要廣為儲備，從中遴選，對象可以包括任期屆滿之校長，但不要像過去大風吹，也不要讓校長經營比紅，靠政治力來升遷。國教法並規定由直轄市政府或縣市政府訂定遴選委員會組織辦法（含運作），法律中只保留了任期制，使校長得以安定辦學，也使學校和校長因任期而有契約關係。如果校長提早離開，雖是個人生涯規劃的權利，但畢竟有違與學校之承諾。在此法制中，學校是最優先的，校長是為學校而來，主客本末關係極為清楚，校長必須靠經營比紅。

然而近年來立法院教育文化委員會兩度將校長遴選制度加違章建築，先是同意第6年、第7年的校長也參加遴選，今年6月，又為第5年滿的校長另開小門，使國中校數在15校以下、國小校數在40校以下之縣市得以更「自由調度」。這種放寬，除了事先沒有徵詢各縣市政府、各界的意見，更完全站在「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思維去考慮，不想多儲備候用校長，只是讓現職校長更有機會玩大風吹而已，有識之士莫不視為退步立法。

沒想到上週四，立院又審查了兩個國教法修正案，竟是將校長屆退前留任原校至第9年或第10年，這樣「愛護校長」的提案有藍軍立委在提，也有綠軍立委在提，然而審查的結果令人欣慰：不分黨籍的立委終於受不了一再量身訂做的小格局修法，在半天的討論之後，立委決定回到國會議員的格局，不願替提案委員背書，提案未獲通過。

在這過程中，公民團體及時的分析發揮了力量，而黨派的區隔降到最小，最奇妙的是反對的聲音同時來自洪秀柱委員及管碧玲委員，她們就事論事，共同捍衛了校長任期制的精神。

國會會繼續爛下去嗎？要看公民及各社團的努力，立院的議程不難取得，立委的電話、傳真也都透明化了，不用等到實況轉播，社運團體應該踴躍發聲，至少事後也要加以針砭；什麼事都不做，卻在家中痛罵立院沈淪，無異於陷自己於共犯。

從一個委員一個委員改變，到一個委員會一個委員會改變，到一個黨團一個黨團改變，自認無私的公民可以更努力，讓立委有機會為正義發聲。天使不到，魔鬼就到，遊說工作當仁不讓，支撐立委從善如流，正是立法院出現反曲點的訊號。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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