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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眼睛先生的文字國

190 Dec.30, 2008@Tai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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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題:垂死之家的生活 第十 六天
 

 

 

 


之前接獲電子報轉型通知,以為已經停報,沒想到尚能發報

先把沒在電子報上發表的垂死之家文章發齊

再來寫寫旅行類的雜文

希望大家把2008的一切放在心裡 愉快的迎接2009

 

本期主題:垂死之家的生活 第十 六天


九月九日 星期六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至於為什麼,且讓我想一想。


今天早上想偷懶,但是憑著意志力,走出家門,坐上三輪摩托車,準時抵達Kalighat。四十九號已經有人餵了,看了看狀況,只有四十二號窩在床上沒有人理他。早上吃的是麵餅、咖哩和奶茶,意外的,四十二號願意吃東西,大口的嚼起麵餅,我幫他把麵餅撕成適當的大小,順便包著馬鈴薯,但是他不吃馬鈴薯,原來缺了門牙和絕大多數牙齒的他,不吃馬鈴薯。接著我拿了餵食器,讓他把奶茶喝完。我相當的高興,有食慾總是件好事,雖然鎖骨附近的傷口很大,但是我相信他會好起來的。


昨天央請陳大哥幫我兌換一百塊美金,今天拿到了。其中五百盧布是領腳踏車時要繳的。台灣志工團的四個醫護人員又全員到齊了,還多了兩個女大學生。其中一個均勻黝黑的皮膚,看來健康極了。另一個對寫小說有興趣,讓不太多言的我,難得講了不少話。


中午完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餵了四十九號和四十二號。四十九號今天靠在四十七號的牆邊,我發現他這樣坐在地上,似乎很舒服,四十七號也不時可以跟他講話,餵他的同時,我發現四十二號的餐盤放在床尾,沒有人餵他。我有點心急,但又不好突然抽身,我硬著頭皮指著四十二號,說我要去餵他,所以今天沒辦法多讓他加飯菜。四十九號吃完之後,我把他抱回床上,他賴在床上,仰著頭,拉過我的手,沒有牙齒的,凹下去的嘴巴,親了一下,又一下。如果是開朗愛交際的四十七號這樣做,我也會高興,但是通常開心完就過了,但是四十九號這樣做,我真的覺得很窩心。


在這個同時,一個念頭閃過,等我要走的時候,會不會捨不得他?


坐在四十二號床邊,我搖了搖他,問他要不要吃飯。他點點頭,中午吃的是白飯、咖哩和雞蛋,我把馬鈴薯撥開,試了兩三次,發現二分之一湯匙,側轉三十度是他最方便吃的餵食方式,果然,他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來,甚至把雞蛋抓進嘴裡想要吞掉,我拉了一半出來,接著雇工又分給他聞起來像好力克的飲品。我這才想起來,前幾天他都是只用餵食器喝流質的東西,現在能自己吃飯了,真好,很替他高興。


中午為了上網去了SUDDER STREET一趟,還和陳大哥和兩個女大學生去大賣場買了果汁。這是我第一次去NEW MARKET,好熱鬧的賣場,算是開了眼界。
雖然上了網,但是遲遲沒把寫的日記貼出來,好不容易要貼,網咖卻又斷電了。離開時看看手錶,接近三點,我的心又回到了Kalighat,於是坐著地鐵過去,剛好趕上病人的敷藥工作。


除了戴眼鏡的四十號,胸部受傷的四十二號之外,四十六號也感染了皮膚病,我正擔心附近的人也會感染,四十七號嚷著要我幫他擦藥。我以為他是貪圖有人按摩,沒想到他真的染了皮膚病。這開朗樂觀的老人,我之前怎麼沒注意到呢。


幫他們都上了藥,清洗完器具,也脫了手套後,眼睛歪向兩邊的三十五號,用奇怪如細絲的聲音叫住我。我知道他,他不能走路,平常都要抬去洗澡,他緩緩的做起來,拉開褲管,要我幫他擦油,我仔細檢查了他的皮膚,雖然很乾,但是沒有染皮膚病。趁著時間還有,我擠了不知那個志工留下來的「維多利亞的秘密」乳液。一種香甜的過份的口味,我抹在他的腳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聞看看,是不是太香了點。」我把手上的乳液湊進他的鼻子。老人又用奇怪的聲音說了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再說什麼,不過所有人都聞到味道了,你看。」我繼續和他講話,繼續乳液抹在他的腿上和手上。


「好了,夠香了,我得走了,不然大家都要抹就麻煩了。」


一個人默默準備晚餐後,要用來清洗餐盤的設備的HIDE又問了我一次還要待多久。我回答他,還剩兩個星期。他點點頭。我想,對於他來說,我已經算是個不礙事的好幫手了吧。


離開前,在天台上抽煙時,目睹了一場死亡。一個老婦人,被白布裹著,露著臉,掛著花環,躺在床上,眾人瞻仰後,扛起床,小孩在前面叫,大人拿了包東西在後面撒,眾人一起往火葬場走去。然後化為灰燼,沒有牌位、不用墓地、不用靈骨塔,就化為烏有。雖然印度教的種姓制度,很讓人詬病,但在死亡這一點,無論窮人富人,都是一樣。聽葉培說,婚禮花很多錢,但把金錢花在活人的身上,起碼比花在死人身上來的好。台灣這麼多靠著身後事和靈異生財的行業,到印度,可要吃不開了。


下工後,順利的拿到了我的腳踏車。一點也不新,但是相當的好騎。真高興我有了自己的腳踏車。也想到了在台灣的腳踏車,不知道有沒有一直在路邊日曬淋雨,生鏽了沒。等我走了,這台腳踏車就會留給接下來需要的志工,我想要留個紙條,希望這台腳踏車,能夠讓他走更好的路,到更好的地方。想想還是算了,順其自然好了。


回到住的地方,葉培留了張紙條,桌上的馬沙拉茶和鍋子裡的炒飯是留給我的,切丁的豆腐、番茄,和帶著辛辣的一大堆洋蔥的炒飯,佐著多種香料的奶茶。我正餓著,真的是太好了。


葉培回來之後,我們在廚房聊起了天。和葉培聊天是件愉快的事。

「今天有個志工哭了,哭的很傷心,他只待兩天。」我說。
「有的志工,造型很特別,亂髮、留著鬍子…」葉培正在流理台忙著,「通常都是自己認為自己比較特別的人,通常也比較自我一點,也比較好強。不過,在這裡,好強有什麼用呢?」


我想起我初到這裡時的逞強。


葉培繼續說,她說在她剛來加爾各答的時候,有個日本女志工,因為一個人抱女病人時,不慎跌倒。結果女病人摔破了頭,不久便過世的事情。


我慶幸那時候自己摔倒,沒摔傷十五號的病人。


「為了怕麻煩別人,或就因相信自己可以,而讓病人不舒服,甚至是受傷,有必要嗎?」葉培邊洗碗盤邊說,「也有環境富裕的法國志工,來服務之後,開心的跟大家宣佈,她克服了對屎尿恐懼。不過說到這個,我就想起戴手套這件事,有些外國志工不戴手套清理糞便。這我一直不能理解。糞便到哪裡都是糞便,病人如果不會用手抓,那為什麼志工需要用手抓呢?什麼樣的人都有的。不過,會來這裡的人,起碼都不太一樣。願意大老遠跑來這裡,不去渡假…」


我和她講起,當我告訴身邊朋友要來這裡,竟然有人反應是:「你什麼時候變成志工了?」其實他們的話讓我摸不著腦袋。我沒有立定什麼志向要當志工,我只是不排斥去作這件事。


志工,在朋友的口氣裡聽來,好像是什麼偉大的事,一種頭上有光環的東西。有嗎?一點也不偉大。志工的頭上沒有光環,認為志工是個什麼的,頭上才有光環。


「所以,下次除了忙著工作,也要洗洗碗。」我說完,葉培這麼跟我說。


我沒聽懂。


她說這裡是遇到對象的好地方。很多姻緣就是在洗碗時候發生的。


「是嗎?」


「對啊,會來這裡的人,就已經有相同的地方了。再看他們工作的狀況,面對事情的態度,這些東西,平常汲汲營營的工作,是看不出來的。」

我承認,這裡認真工作的人,美月、碧昂卡、娜娜、縫衣服的凱西、貝提、HIDE、ALE,都很有魅力。

我想是因為美自心中來。


想著想著,我越來越珍惜在這邊遇到的所有人,病人、志工、修女,甚至是雇工。


每個人都是天使。


在這個以死亡為基調的地方,讓人看到真實,毫不扭捏作態的世界。可以是這樣子的。


我只是個短期的志工,我記錄這一切,就盡是忠實所見所感,仍不及親自前來的千萬分之一。


如果這些記錄發表出來的唯一目的,也就是讓更多人,能夠來這裡作志工。換個姿態來看待生命,跟這個世界。


下起大雨,涼的很。開心沒有回來,回來的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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