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遙遠的天邊,越過雲,穿過風後,再更過去的天的盡頭,住著一頭象。
在最靠近月亮的那朵雲的頂端,沐浴在月亮的光芒之下,象孤單地獨自生活著。
「偉大的月亮啊,請問為什麼我的身體是黃色的?」
「那是因為,你身上灑滿了我的金粉啊。」
「那,偉大的月亮,為什麼我能飛上天空呢?」
「那是因為,你是世界上最特別、最了不起的象呀。」
象俯瞰地球,看到好多人在地面上走動。
「大家都在陸地上走,只有我一個飛到天上!」
黃色的大象不需搧動牠的大耳朵當翅膀,不需捲起牠的長鼻子當螺旋槳,只消跨出一條腿,就可以輕鬆地飄在半空中。
「因為你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象呀。」
象最喜歡聽月亮對牠講這句話了。
從天空往下看,穿過樹林,溜下山谷,還要更遠更遠的地方,住著一位小女孩。
小女孩每天晚上都會靠在房間的窗戶旁邊,仰望天空。
「哇,今天是滿月呢。」
小女孩總是低垂著西瓜頭,向月亮祈禱著。
「偉大的月亮啊,請讓我恢復健康吧。請讓我跟大家一樣,可以到外面去玩吧。」
小女孩睜開緊閉的眼睛,朝天空偷瞄了一眼,發現月亮正不發一語地注視著自己。
「拜託,求求你了。」
小女孩今天也虔誠地祈禱著。
1
準備洗澡,才剛把衣服脫下,就發現浴缸裡浮起一隻被燙熟的螃蟹。
它的體型約火柴盒大小,連箝子都很迷你,身上有著黑色斑點。很有可能是經常從後面的排水溝跑來,專門揀我們不小心掉落的飯粒吃的那傢伙,我急忙喊老公過來,馬上就聽到老公嘎吱嘎吱踩著地板跑來的聲音。
「老公,那傢伙死掉了,被燙熟了。」
「你先把衣服穿上。」
「那傢伙」是我們為螃蟹取的正式名稱。因為老公每次打開玻璃門,看到它的時候,總會說「那傢伙又來了!」
而「老公」確實也是我老公的正式名稱。「武辜步(mu-ko-ayumu)」這個名字有夠怪的,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不會唸呢!我老公人稱老公先生,至於我呢,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做老婆。很離奇吧?老公和老婆,感覺上,我們的相遇簡直就是命中注定!順道一提,妻利愛子就是我的本名。
「受烹煮之刑哪!好慘。」
「我不是要你先把衣服穿上嗎?」
「它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呢?」
「把衣服穿上。」
「連這麼高的窗戶都爬得進來,好個貪吃鬼。」
「衣、服。」
「我要洗澡了。」
「啊,是嗎?」
老公用手捏起那可憐的傢伙,再度嘎吱嘎吱地踩上走廊的地板。
洗完澡後,我們替那傢伙舉行了葬禮。
「南無阿彌陀佛。」
「般若波羅蜜。」
我們並沒有特別的宗教信仰,所以就隨便唸了段經文,燒了兩人都喜歡的香。那傢伙四平八穩地躺在面紙上,平常看它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讓人這樣一擺,反倒顯得架勢十足。
「呀,請節哀順變!」
「禮成!」
明天再把它帶到田裡去埋。既然全身都燙紅了,就埋在蕃茄底下吧?就這麼辦。
老公和我都愛上洗完澡後的啤酒。雖然我們習慣在冰箱裡堆庫存,可偶爾還是會有一瓶都不剩的時候,這時我們就會很慌張地衝到「榮」超市去買。開上十分鐘的車到那邊,剛洗完澡的身體早就涼了。不過,啤酒可是不能少的。
我家客廳約六疊大,沒裝冷氣。一打開玻璃門,就會看到那傢伙經常利用的排水溝從下方經過。排水溝的另一邊是山,山就近在眼前。客廳隔壁的老公的書房就緊鄰著山壁。因此,書房的窗戶上經常平貼著各類昆蟲,然後,連捕食這些傢伙的青蛙也會貼上來。
蚊香的煙筆直地往老公的腦袋飄去,乍看之下,這些煙好像是故意朝老公的耳朵裡鑽似的。老公的耳朵小小的,耳垂彎彎地往裡面捲。小眼睛、總是擰著的眉毛、直挺的鼻子,薄薄的上唇。
從客廳往下走兩個小台階,就是廚房。它寬敞又明亮,是我最喜歡的地方。轉開水龍頭,就有很冰的水嘩啦啦地流出來,這點也讓我很滿意。我從冰箱裡拿出第二瓶啤酒,老公則已經是第三瓶了。我四處翻找可有下酒的小菜,結果找到了泡菜和奶油乳酪。冰箱旁邊的籃子裡,放了今早剛採的蔬菜,就用這個吧!我取出長得醜醜的茄子,將它放在鐵網上烤。
昆蟲的叫聲不絕於耳。
─ 本文摘自西加奈子《黃色大象》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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