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畫面、氣味與意義的流暢小說    彭懷真教授

 有一位教授對我說：「你再努力也沒有用，因為這個單位十四個人有十五條心！」當天晚上，我收到這本書的初稿，一面看、一面想著我的同事與書中那些主角有相近的古怪行為。

我曾經帶領東海大學學生事務處獲得中區三十二所大學績效最佳的殊榮，卸任後遇到一位長期最混的部屬，他說：「你再努力也沒有用，因為大多數的事情又跟以前一樣了。我現在都輕鬆上班了！」他奸笑地說，讓我氣到現在。

每一所大學都設法強調本校多好多好，每一個系都在證明自己很棒。但是，大學裡工作者的心能否團結在一起呢？很不容易。無數大腦袋的人聚在一起，各有各的盤算。口蜜腹劍、表裡不一的事太多了。在這裡，我不知道誰有充分的本事領導別人，大家都很無奈。

我在政府單位、雜誌社、報社、非營利組織、宗教組織、補習班都工作過，每一個月領到薪水時都很高興，高興自己又違反本性地工作了一個月。那時最大的心願是到大學教書，後來才發現：在學校裡要領到薪水，也還是要違反自己的本性。我以前希望兒女都能夠攻讀博士然後在大學裡教書，近年來不再這麼想，因為高等教育的整體環境實在太糟了，學術圈裡的惡鬥實在太令人難受，沒有禮貌的人太多了。

這本書一再提醒讀者：「你會不會擔心同事有一天發瘋？」有好幾所大學、幾個醫院發生教授、醫生自殺的事件，校長和院長要我去演講，希望幫忙大家打打氣。這種演講該怎麼講？高教育程度的人一心一意尋死，是累積多少的挫折呢？有位在台北銀行街服務的學生提到那棟漂亮建築物的幾樓有人跳樓，另外又有那一樓也發生命案。他嘆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本書第一章提到一位湯姆氣憤地想把電腦擲向玻璃，但害怕砸不破會被同事笑，只能躲在那裡嘆氣。我不曉得：「為什麼人們會擔心玻璃卻敢跳下樓把自己摔碎？」我只確定：「現代資本主義在各方面都摧殘人性，過度的管理使上班族抓狂。」

例如行銷方面最高的價值是「顧客至上」，但為了服務顧客，服務者常常付出過多的時間。財務管理幾乎都要做到錙銖必較，品質管理要做到三十萬次只能錯一次的六標準差，研發創新要遙遙領先競爭者，生產更是不容許瑕疵。還有那最麻煩專業人士的「評鑑」，無數醫生、教授最痛恨的就是評鑑。

越來越複雜的管理被歌頌，人們被壓迫到喘不過氣。為了領薪水，我們渴望工作，害怕失業，工作原本是輕薄的夾克卻成為鐵的牢籠，禁錮了大家。然而，被禁錮總比失業好，失業潮湧向大家，在金融海嘯中最可怕的數據就是失業率了。就像本書所描述的：一開始，我們形容失業的用字沒什麼特別：「裁員」、「請你走路」之類的。後來，我們變得愈來愈有創意，改說：「他被砍頭了」、「他要打包回家了」、「他被掃地出門了」。這陣子出現另一種說法，而且愈來愈流行：「走向死刑台」。另一段如此說：「我們再怎麼沮喪，也不會真的辭職；可是偏偏有人辭了，這讓我們非常驚訝。」的確，此時少有人敢辭職，卻得忍受極差的工作環境。

與許多企業小說不同之處，是作者以更多元、更生動的方式描述職場，本書充滿了畫面，我們彷彿進入這棟位在芝加哥的大樓看到許多醜陋的人；充滿了氣味，好像書裡的臭味；充滿了對話，許多話都是熟悉的；充滿了無奈、恩怨、明爭暗鬥。更重要的，充滿意義。

全書尾聲部分有一段話讓人特別感傷：「我本來認為，只有我能超脫一切，飄在半空中。結果呢，不對，原來我一直是陷在下面，在泥沼裡，跟大家一樣混在一起，一起過日子、講話、說謊、結黨，把自己的情緒弄得很糟。其實我跟大家一樣，舉世皆濁我也濁。」如此看來，那些告訴我：「你再努力也沒有用」的人是有道理的嗎？我不確定！但我還是要繼續奮鬥，我還不想對成就、勝利、滿意、績效等說Bye，我只想看了這本書，學習更多在工作中生存的策略，然後保持樂觀積極的態度拼下去。我，可不想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