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看地圖　

◎朱台翔

彥伯才兩歲十個月大，但他「從小」就很喜歡看地圖、玩地球儀；還記得他能指出台灣、日本和澳洲，是在「早年」一歲五個多月大的時候。

 

前兩個星期回來，玩了一會兒，他拿起地球儀，說：「上次，我們說的，」我正搞不懂這個突然斷掉的句子是什麼意思，就聽到他爸爸的旁白：「很久很久以前，全世界都是連在一起的，」然後，彥伯再接下去：「陸地是一大塊，後來，地殼發生變動，切、切、切、切（陸地裂開的聲音），就裂開了。」他媽媽在一旁小聲地跟我解釋：「最近，他很喜歡講『大陸漂移學說』。」

 

這當然是有一段歷史的，之前，是彥伯：「為什麼南極有陸地，北極沒有陸地？」他爸爸說：「不知道耶，你去問媽媽。」媽媽當時很簡單地說了「大陸漂移」的大概，無非就是：地殼變動，陸地裂開，一部份漂到南極，南極就有陸地，北極沒有陸地，當然是因為沒有一塊漂到北極呀！當時，還有一點擔心這樣的內容，對一個孩子來說，會不會太深，或太枯燥，沒有想到，彥伯聽完之後，竟然說：「很好聽！」要她再說一遍，結果，那個晚上她說了五遍。

 

這麼一來，他們又多了一個玩地球儀的方法。

 

說完「切、切、切、切（陸地裂開的聲音），就裂開了。」彥伯指著一個地方說：「裂開一點，是地中海。」隔了一會兒，又說：「阿拉伯跟非洲本來是連在一起的，後來發生地殼變動，就變成紅海。」

 

我看了看他指的地方，果然是紅海。要看了地圖上所標示的字，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這是我這個阿嬤到現在為止的本事。

 

他轉動著地球儀，說了幾個國家的名字，又轉了一下，停下來，說：「更大的這個是俄羅斯，然後，中國也是最大塊。」媽媽說，「不知道現在是中國大還是美國大，不過，第一大是俄羅斯，第二大是加拿大，」小孫子立即說：「第三大是美國。」

 

接著，他以提問題的口吻，說：「那，英國在哪裡呢？」不過，他並沒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立即指著英國自己說：「在這裡啦！」同樣地，自問自答：「愛爾蘭在哪裡呢？在這裡啦！」

 

他又指著一個很小的地方說：「西西里島。」哇！連西西里島都知道。他媽媽說：「最近開始，會問一些很小的地方。」他爸爸說：「已經超過我的程度了。」事實上，每一回聽彥伯說一個什麼地名，阿嬤還不是只有欣賞、讚嘆的份？

 

 

這一條線經過…

 

好多人看到他這麼能看地圖，都會問他媽媽：「為什麼這麼厲害？」回答一定是：「不知道耶，他對地圖有狂熱。」

 

說他對地圖有狂熱，一點兒也不誇張，上次他們陪我去推拿，在一旁等的時候，彥伯忽然發現牆上掛了一張台灣地圖，立刻放下手邊的積木就要看，媽媽幫著取下來鋪在地上，他就整個人趴在地圖上，一個縣市一個縣市地認。平常，走在路上，如果看到豎在路旁的「所在位置圖」，他一定會停下來看一看，問：「我們『現在』在哪裡呢？」如果是坐捷運，他就一定要坐在路線圖的旁邊。

 

仍然玩著地球儀，彥伯指著印度洋，說：「如果要從這裡到那裡，要走秘密通道。」媽媽在一旁翻譯：由印度洋到大西洋，要經過蘇彝士運河，不然，就要繞道非洲，走一大圈。彥伯又指著巴拿馬運河說：「這裡也有一個秘密通道。」

 

接著，他又指著一條緯線，說：「這一條線經過紐西蘭。」我看了看，是南緯 40 度線，趕緊問媽媽：「這一條是什麼線？」媽媽說：「沒有什麼特別，他很習慣看到一個什麼線，就會看那一條線經過一個什麼地方。」

 

她當然不覺得有什麼特別，摘一段他們母子的對話就知道了：吃過年夜飯，大家坐著閒聊，他們倆聊的是：「南極有沒有陸地？」「有」；「北極有沒有陸地？」「沒有」；「 Nokia 在哪個國家？」「芬蘭」；「金龜車的國家？」「德國」；比薩斜塔在哪裡？」「義大利」。

 

接下去的問題就是另一個層次的了：「有一個地方，有北迴歸線、有南迴歸線，也有赤道通過，是哪個地方？」看到彥伯連「非洲」都答對了；媽媽就順著北迴歸線，一路指出所有經過的地方；聽到一大串的地名之後，彥伯很讚嘆地說：「好厲害喔！」

 

這會兒，當他看到南緯 40 度線，會說：「這一條線經過紐西蘭。」那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對稱的東西

 

有的時候也會想，為什麼他那麼喜歡看地圖？記那麼多國名、地名，到底好還是不好？

其實，每一個孩子從兩歲左右開始，對於看到的事物，都會想要給它一個名字，或者是說，會想要知道它的名字。而這樣的過程協助一個孩子從零散的感覺中凝聚固定的知覺，讓他能主動參與語言、進入世界。

 

特別是地球儀上的圖形的名字，相對於日常生活的事物的名字，對一個孩子來說，是比較有距離也比較抽象的，如果那個孩子能夠掌握，那麼，他就能跳過浮面的經驗，直接掌握圖形和想像中的空間的知覺。

 

何況，媽媽的教法很靈活，還提供他組織、整理的機會。就像除夕那天，說完北迴歸線經過哪些國家之後，並不是就此了事，後面還有：「馬達加斯加跟台灣很像，和非洲隔一個莫三比克海峽，台灣和中國隔一個台灣海峽；北迴歸線經過台灣，南迴歸線經過馬達加斯加；她們的形狀也很像，不過，馬達加斯加比較大，台灣比較小。」

 

聽媽媽說到這裡，彥伯說了一句：「好奇怪喔！」

 

那天的更後來，話題已經變成：「你的鼻孔有沒有對稱？」「有。」「對稱線是哪一條？」所以，彥伯拿起正在吃的餅乾棒豎在鼻子、人中的前面說：「對稱線。」接下來：「南迴歸線、北迴歸線有沒有對稱？」「有。」「對稱線是哪一條？」「赤道。」於是，媽媽拿了兩根餅乾棒，一上、一下，平行地放著，說：「如果這是北迴歸線和南迴歸線，赤道在哪裡？」彥伯就用手在中間，橫的，比了一下。

 

 

好大的本事！

 

這一年多，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怎麼記得那些地方的？是記圖形呢，還是記相關位置？媽媽的結論是：「都有。」

 

最近，他又多了一個新本事。有一天，他指著地圖上的南投，說：「媽媽，你看，這邊也有一個新北投。」也就是說，他已經認識「投」這個字了。

 

又有一天，他在書上找認識的字，指了一個字說：「這個是『上』。」停了一下，問：「為什麼這邊也有一個『上』呢？」然後說：「是上面的『上』嗎？」他爸爸說：「對耶！是上學的『上』。」他問：「是 Nissan 的『 ssan 』嗎？」爸爸說：「不是耶！」但他卻很篤定地說：「彥伯覺得是。」

 

這會兒，他把地球儀轉到了俄羅斯，由於地方大，「俄羅斯」三個字分得比較開，他指著圖上的，俄羅斯的「羅」，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對著說：「俄、羅 — 」，當他要說「斯」的時候，發現字不夠了，再來一遍，但還是從「羅」開始：「俄、羅 — 」哇？還是對不到「斯」。我輕輕地把他的手指往左邊挪了一下，放在「俄」字上面，這一回，終於，一個字一個音地，對得準準的了。

 

這也讓我想起上次的故事：他們家浴室裡有一個泡澡的塑膠桶，桶子上有一個商標，商標上有五個字，彥伯很認真地看著那五個字，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大聲地念：「洗、澡、的、地、方。」

 

看了一陣子地球儀，他又把充氣的地球儀當球來拍，爸爸在一旁隨口問了一句：「夏威夷在哪裡？」他抱住充氣地球儀，很快地指了一個小島；這未免太厲害了吧！因為我看到他手中的地球儀是北極朝下，南極朝上的。看來，他不但記得夏威夷的圖形，也記得她的相關位置和周圍環境。

 

 

歡歡喜喜過日子

 

他對地圖有狂熱？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只要有他在，我們都不看電視。

 

天氣好，一起出去玩，溜滑梯、玩沙、騎車、跑步…如果在家裡，他會在我的床上跳舞，也會把化石椅子當鼓來打，不管他做什麼，身邊總是有大人圍著，還記得有一天，我們五個人用各自的節奏，一起打一面鼓。

 

其實，在他出生之前，我們就已經下定決心，也準備好了：全職媽媽、餵母奶、不打不罵、不看電視、多跟他說話、盡量讓他多運動，總之，就是要陪他歡歡喜喜地過著日子。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 23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