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切過懸崖邊的大轉彎處之後,就看到了兩層樓高的醫院大樓。淡乳白色的牆壁,在陽光的反射下白晃晃地閃耀著。醫院就蓋在三浦半島的高地上,所以可以清楚看到整個相模灣。
醫院玄關前有個紅色的大信箱,香苗就站在信箱前揮手。廣子雖然跟她說過不用出來迎接,但是看到她時,心情還是平靜了許多。從車子下來的太郎,用瞇瞇眼看著香苗的白衣說:
「原來……阿姨是護士啊。」
香苗被他天真無邪的話逗得笑了起來。
進了診察室,就看到一個黝黑高大的醫師,正弓著龐大的身體,站在鋼桌前寫字。他應該就是香苗不久前在電話裡提到的「小醫師」,聽說才剛從美國大學附屬醫院回來不到一年,是非常優秀的醫師。醫師看到太郎說:「我正在等你呢。」接著便指著椅子要他坐下來。
「你好,太郎,香苗常提起你。」
「你好。」
廣子第一眼見到小醫師的感覺是「不像個醫師」,晒得黝黑的肌膚、偶爾展露的白牙、額頭上自然垂落的瀏海、幾乎長到肩膀的髮尾,再再都不像個醫師。
簡單問診後,醫師用白色消毒液把手洗乾淨,並且要太郎脫掉衣服。
「你會流鼻血?」
「是啊。」
「一流就流不停?」
「是啊。」
醫師邊問太郎,邊壓壓或敲敲他的身體。
「有沒有哪裡痛?」
「呃,啊,醫生。」
「嗯?怎麼了?」
「有點癢。」
醫師笑了笑,摸了好幾次太郎的下巴下方。
廣子隱約看到醫師胸前戴著一條銀色項鍊,像是女性的物品。
觸診結束後,香苗帶太郎離開診察室去做血液檢查。廣子一個人待在候診室,試著讓雜亂的心情平靜下來。
「高野太太。」
小醫師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走進診察室時,醫師正在用消毒液洗手。看到廣子,他擠出微笑說:
「我常聽香苗說,她有個很開朗的姊姊,話匣子一開就關不起來。」
「哎呀,她還真多話呢,到底有沒有認真在當護士啊?因為她小我五歲,所以我總覺得我比較像她媽。」
「香苗是很優秀的護士,她的開朗個性就是像妳這個姊姊吧。」
兩人就此陷入沈默,這是閒聊完將切入主題的預告。
「請問太郎是……」
看到廣子恢復不安的表情,醫師緩緩坐下來說:
「妳先生今天會不會來?」
「我還沒告訴他,因為他會說『流鼻血這種小事不用告訴我』,他就是這種父親。」
「可以請你們夫婦明天一起來嗎?」
雖然醫生的聲音十分低沉,廣子卻覺得一字一句都刺著她的心。
「病情要等明天的檢查結果出來才能確定。」
廣子有預感,那將是個震撼的宣告。
「從簡單的血液檢查可以看出太郎的白血球數目激增。」
廣子不太了解醫師說的話。
「也就是說,太郎有可能罹患白血病。」
「咦?」廣子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
醫師看著廣子,以低沉的聲音說:
「當然,目前只是有那種可能性,正確情況要等明天血液檢查的詳細結果出來才能說明,請千萬不要讓太郎感到不安。」
廣子無法在腦中把這幾句話整理出一個頭緒來,唯獨最後補上的那句話她聽得很明白。
「請馬上讓太郎住院。」
完成住院手續的廣子在二○一號病房等著。院方說是住院檢查,安排的病房卻是護士站旁的無菌室,這種安排讓廣子有點不知所措。不久後,香苗帶著檢查完的太郎回來了。
太郎臉上還有淚痕。光想到粗大的針筒刺進孩子的骨髓的畫面,廣子就覺得心如刀割,很想緊緊摟住他,但還是得強裝鎮定。她儘可能露出笑容對太郎說:
「今天媽媽會住在香苗阿姨家。」
「我呢?」
「你住在醫院。」
「就是住院嗎?為什麼要住院?」
「因為你要做更詳細的檢查。」
「喔。」
「護士站就在這旁邊,你不用怕。」香苗邊整理床單邊說。
「香苗阿姨會一直待在那裡嗎?」太郎指著窗戶外的護士站說。
「會待到你睡著。」
「那麼,太郎,媽媽要回去了,有什麼事就按那個鈴,知道嗎?」
廣子強裝出笑容,走出了病房。看到走廊盡頭有個紅色電話,她跑過去想打電話給正彥,但是就在握起話筒的瞬間,整個人頓時虛脫地癱了下來。
─ 本文摘自鬼塚忠《小DJ的戀愛物語》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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