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　

 

 

 

 

◎史英

 

活在現在的台灣，我們遇上的事情，大概是以「沒道理」的居多；但那天我聽說了一個「有道理」的故事，心中感動，就寫給大家看。

 

話說故事裡的這一位，並不是陌生人；如果是札記的讀者，應該也早就知道他的。他那天忽然看見路旁有個不曾見過的交通標誌，就從「這是幹嘛的」「馬路為什麼危險」「為什麼有人不小心」…一直問到「那為什麼要有紅綠燈」；難得的是這位媽媽，就像孔子遇見弟子，一路上誨人不厭，有問必答，從「人的本性」一直講到「那邊的人過的時候，這邊的人就等著；等燈號變了，再換那邊的人等，這樣，兩個方向的車子才不會相撞」…

 

這位好學不倦的人物 — 順道提一下，正值兩歲零十個月的芳華 — 到這兒才算是滿意了；於是，一面踢著石子，一面就說：有道理！

 

他這絕不是隨便說說的：一方面，回顧他的平生，不大看到他會下這麼肯定的論斷，再方面，以他向來的素行和為人，也是絕不說那些客套或敷衍話的。所以啦，這就表示，雖然那只是個常見的玩意兒，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更沒有聽人說過，說那玩意立在每一個路口，背後還真是有那麼一個原故在。如今恍然大悟，茅塞頓開，這就值得「有道理」三個字的評語。

 

其實認真想一想，人的一生，有多少機會能讓我們打從心底裡發出「有道理」的感嘆呢？當然啦，古人早就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 不過，一方面這話不大吉利，表面上說得高興，但骨子裡總有個什麼陰影在：不然，晚上幹什麼不好？再方面，那好像總是為聖人們說的：我們這些凡夫，或俗女，既不坐在蘋果樹下，也不坐在菩提樹下，事實上，到了現在這個所謂的後現代，我們是什麼樹下也不坐，包括「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那棵樹，我們也用冷氣取代了，還說它幹嘛？

 

所以，我心裡想的，絕不是悟出苦海無邊或萬有引力的那種道理；而是，比如說 — 可惜我們都過了那個妙齡，再也不能拿紅綠燈的道理來感嘆，所以 — 所以，還真比如不出來呢！看來，這就是我們如今的一種處境：太高深的事，本來就參不透它的道理；太平庸的事，又懶得管它有或沒有個道理隱在其中。看來，這也就坐實了我們生活的貧乏：除了每天忙著活下去之外，幾乎再也不能因為這世間潛藏的奧妙而驚奇！

 

那一天與人同車，沿著河往瑞芳開去；我閒著沒事，就找個話題：這河也真是怪，既然發端於基隆那一邊，為什麼不就近入海，而竟然反向流到關渡去？車上的森小老師馬上就說，他們去年的校外教學，重點就是基隆河的形成和地質構造的關係；可惜一時也談不清楚，不然那倒是一個機會，讓我可以好好說一次「有道理」。

 

然而，儘可能給更多的小孩提供更多的這種機會，不正是我們的責任嗎？於是我們就把已經十分吃緊的人力，再做更吃緊的調配，徵召一批對「講道理」特別有興趣的同仁，共同來籌辦「愛智生活數理營」，利用週末時間，要帶領小孩研究各種習而不察的問題：從音階中的七個音 （以至於十二個半音）是怎麼定出來的，物體在水中是怎麼浮起來的，鏡子裡的人是怎麼跑進去的，一直追究到針孔的形狀如何影響所成的像，還包括著如何用圖解的方法、儘可能不用算式，來解開各種難題，因為這也能讓人大大地發出「有道理」的呼聲，如果真能心領神會的話…

 

一個合理的懷疑是，這些問題對於小孩會不會太困難啊？所以，我們絕不是叫小孩來聽課 （天可憐見的，他們聽得還不夠嗎？），而是要帶著他們親自動手去做，或進行團體的對話與思辨：應用三分損益法建構音階的時候，要做出一個單弦琴，還要唱出西北民謠的四聲音階的空闊與蒼涼；研究鏡子成像的時候，不但要把成像的過程一步步在實景中再現，還要討論「為什麼鏡中的左右會倒反，但上下卻不會」這種挑戰認知過程的問題。

 

讀者可能會想，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更覺得太難；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大家對於這些事情的想像，很難跳脫以往的課堂經驗。然而，傳統課堂裡所進行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它的目的是要傳授知識（這是從好的一方面說的），而我們憚精竭慮所籌劃，千辛萬苦所準備的，是要讓小孩一面踢著石子一面說「有道理」，就像前述那一位一樣！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 2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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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人本愛智生活數理營」是專門為了小學高年級的孩子所設計，，課程進行時程是三個有過夜的週末（三個兩天一夜）。 5 月份將在台中舉行； 6 月份在桃園舉辦，詳情可見： http://hef.yam.org.tw/edu/math.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