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踢球的青少年（下）　

 

 

◎吳維寧

然而，十三歲的小孩不會因為儀式舉行過後，就立刻變成大人。近年來腦部研究也發現，主管認知、重要決策與部分情緒，協助人類專注、控制衝動、擬定計劃、做成決策的大腦前額葉，要到二十歲左右才會成熟。在這樣的前提下，我一直覺得以色列的大人給予青少年太多的尊重、容忍及討論空間，除了慣壞孩子，還容易養出不負責任的青少年。

 

 

 

大人，就是不願意使出威權！

 

 

隔天起，雅爸開始試著跟那些青少年的父母溝通，然而每次溝通後的結果，都讓他的臉色變得更青。

 

帶頭的少年有個破碎的家庭，父母對於雅爸的要求，都以「有那麼嚴重嗎？」以及「等你的小孩十五歲了，你再來告訴我你能不能要求你的小孩不能在草皮上踢球。」做回覆。其他青少年的父母，雖然同意雅爸的話，認為在草皮上踢球是「有些危險」，但是也表明：「他的朋友都在那裡踢球，我如何告訴他不要去踢？」結論就是告訴雅爸：「我會請我的小孩踢球時小心一點…啊，其實他是很小心的小孩啊，他的朋友也是，他們很少去踢到別人啊…」

 

既然溝通無效，雅爸轉向社區委員會投訴。社區委員會針對這個問題開了幾次會，一開始，對於請警察處理，或是在草皮上立個禁止踢球的牌子這件事，大人們都很快有共識，認為兩者皆不可行。小孩沒有犯罪，沒有什麼道理叫警察，而立個禁止踢球的牌子，反而會限制了小小孩在那裡玩球。

 

「如果我們只是為了怕麻煩，就什麼都立牌禁止，那大家就各自留在家裡好了，所有社區的活動都可以停掉了。」社區委員會的秘書長這麼說。

 

那麼如何處理青少年踢球的事呢？幾十個大人又談了幾次，談來談去，最後都繞著「真的很危險嗎？」這個話題反覆辯論。「如果你覺得危險，可以不要經過那裡啊！不要帶小孩去草地上玩啊！」也有大人說出這樣的話。

 

一個星期過了，一個月過了，兩個月過了…社區委員會的大人們每次都談一些可能的溝通處理方式後，去跟青少年溝通，而每次溝通，都因為他們似是而非的邏輯而宣告失敗。委員會的大人，就是不願拿出「我告訴你就是不可以」的權威去處理這件事，所以，那群青少年仍然在那裡踢球。

 

偶爾，還是會傳出大人或小孩不小心被踢出去的球打到的事情，偶爾也聽到大人跟那群青少年爭執或溝通的對話聲。我每次經過草皮，看到那群踢球的青少年，總禁不住的要搖頭：以色列的大人，難道真的要等比較大的意外發生了，才有可能阻止青少年在那裡踢球嗎？

 

打開僵局的方法

 

 

社區委員會吵吵鬧鬧幾個月後，某一次的開會，一位在高中擔 任體育 老師的女居民突然說：「大家不要吵了，再給我兩個星期的時間，我保證那些青少年不會再在草地上打球。」她賣了個關子，說是下一次的社區會員大會，她再來報告她的做法。

 

兩個星期後，那群青少年果然不見了。偶爾會看到他們帶著球興沖沖的經過那片草地，但不再逗留。

 

「我跟學校爭取到辦校際足球賽的機會。」 那位女 老師解釋，之前她沒有常來委員大會，是因為在忙著籌辦足球賽的事情，以及爭取學校的支持及預算。「所以孩子們開始覺得要在正式的場地練習，在草地上隨便踢踢是不夠的。」她笑著說，「然後我也去跟管社區足球場的委員會溝通過了。孩子們是對的，有鑰匙的管理員晚上常常不在社區，所以他們找不到人開足球場讓他們進去，所以我央請社區足球場的委員會在足球賽期間，讓孩子保管鑰匙，讓他們做『足球場管理員義工』，協助管理員開關燈、開鎖門、巡邏、整理足球場。另一方面，我也要求孩子及孩子的父母們簽了同意書，要依社區的規定使用足球場，孩子們要認真管理，如果發生孩子忘了關燈之類的事，孩子的父母要多出電費。」

 

體育老師的做法可以說是「險招」，利用進一步給孩子權利與參與的方式，讓他們有學習負責任的機會，移轉目前的僵局。

 

「那球季結束之後呢？他們不會再回到草地上玩耍嗎？」一個居民問。

 

「也許球季結束後，他們與其他學校的小孩建立起友誼，會邀請他們一起去足球場踢球？也許他們做了義工後，開始對足球場有了感情，會願意留在那裡踢球？也許過了球季，他們就要開始忙其他的事情，也不想再踢球了…可能性有很多種，我們可以等等看。」 那位女 老師回答。「反正你們的目的是不要他們繼續在草地上踢球，不是嗎？」

 

聽到這個結果，我還是有些疑惑。「可是那些踢球的青少年，不是因為知道在草地上踢球是件危險的事而停止的啊。」我跟雅爸會後討論起這件事。

 

「哈，雅媽，你也太像個『老師』了。」雅爸說「這次學不會、沒學到，下次還有機會學，人生很長的呢！」他倒是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

 

傍晚活動中心外的草地上，又恢復之前的平靜。到處充滿著小孩玩耍的嘻鬧聲、大人吱吱喳喳的聊天聲音，伴著滿天剛探出頭的星斗，讓人覺得十分愉悅而平和。

 

而現在，偶爾看到帶著足球青少年，漾著微笑跟大家打招呼而匆匆離開，或是會稍微停下來，教著小小孩踢足球的大哥哥樣…我突然覺得，以前自己是不是過度操心了。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 23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