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您願意支持這份,為同志發聲的小眾刊物: 請利用這個劃撥帳號。 劃撥帳號:06652892 戶名:林益成 ────────────────────────────────── 標題: 意外死亡 下集 作者: 可人(joyce128@ms45.url.com.tw) ─────────────────────────【 同位素 2001 】─ 她茫無頭緒的臉色愣了一下隨即又綻出嬌嫩的笑顏﹐似乎還 不知道她尖銳的指甲幾乎已經劃破我脆弱的滿充著血液的海 棉組織﹔她低下頭迅速地整理好衣衫匆匆地轉身開了門離去 ﹐留下我獨自檢視著下體不間斷傳來的隱隱作痛。 晚上雖然是固定與小妹妹一同加班的日子﹐但是我那受到驚 嚇的重要部位似乎嚴重抗議著下午所遭受到的無禮待遇﹐硬 度擺蕩在滑石與方解石之間﹐始終不願意好好地抬起頭來﹔ 抽屜裡頭的各色小藥丸與噴劑此時似乎也失去功效﹐也許是 我使用過度了罷。 我決定去看看阿志﹐告訴他今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這是我 第一次對於女人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 其實我並不常常去探望他﹐我也不覺得自己對他的探視有些 什麼意義﹐雖然我們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不過每一次見到 住在他左邊的那個鄰居極為清秀的面孔﹐跟他似乎從來沒有 心機的笑容﹐總覺得阿志跟他作朋友會比跟我作朋友要快樂 得多﹐至少﹐他的鄰居不像我一樣一而再地利用他﹐把他當 成跟班一樣地使喚﹐要求他做東做西甚至於在廁所門口把風 等等的事情﹔不過我每次去探望他之後﹐看到他平和的眼神 跟笑容﹐似乎許多對他的虧欠他都不曾計較﹐我的心境也很 容易隨之慢慢平靜下來﹔所以每次碰到比較棘手的問題﹐我 都會帶著阿志最愛喝的玫瑰香片﹐到他那裡走一走﹐邀他跟 他的新朋友一起喝杯茶﹐聽我說說話。 * * * 阿志出事的那日﹐正好是我翹課躲在衣櫃裡的那天。 聽同學們說﹐下午的清潔時間有人在最邊間的廁所裡發現阿 志倒臥在地上的血泊裡﹐頭上跟地上都是殷紅發黑的血跡﹐ 同學們把他抬到保健室時才發現他的後腦勺還在流著血﹐等 到老師們緊急地把他送到醫院去急救的時候已經晚了﹔醫生 說他顱骨破裂而且失血過多﹐回天乏術。 那一陣子學校裡頭多出了許多謠言與傳說﹐有人說阿志其實 不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而是那天他又被人抓到廁所去教訓﹐ 結果有人出手太重害死了他﹔不過警察局雖然也派人來看 過﹐但是廁所在當時早就被洗得乾乾淨淨﹐根本也查不出什 麼所以然﹐為了安撫校園內同學們浮動不安的心﹐最後還是 用「意外死亡」這個原因草草結了案。 阿志出殯的那一天﹐由於已經接近高中聯考﹐加上大部分同 學的家長都覺得忌諱﹐所以沒有什麼人去參加﹔不過那一天 我還是翹了課瞞著家裡頭偷偷地去參加了他的公祭﹐阿志媽 媽對我說﹐我是阿志在學校唯一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阿志在家裡頭總是說著我在班上的威風事跡﹐而每一次我和 阿志一起到他家去看書﹐他總會交代他媽媽晚上煮上幾道我 最喜歡吃的家常菜。 我母親最擅長的菜色除了煮成一鍋的火鍋之外﹐大概就是煎 香腸了﹔她總是把鮮艷嬌紅的香腸丟入一鍋滾水中煮得蒼白 失色之後再用嗆鼻的油稍微煎到有些焦色。一星期總有好幾 天要面對餐桌上吃了幾天的回籠火鍋跟面容慘白還泊泊滲著 紅水的香腸﹐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那些日復一日的相同菜色﹐ 是母親為了報復父親對她習慣性的忽視與反射式斥喝的秘密 武器。 阿志邀我回家的理由很簡單﹐只要告訴我今晚他媽媽打算下 廚做她拿手的家常菜﹐我就會自告奮勇地去幫忙吃﹐因為阿 志說他媽媽總拿捏不住份量﹐總是做得太多﹐而他家連他在 內也只有三個人。 在公祭之後聽到阿志媽媽對我說的這番話﹐我心中的人情天 秤激烈地搖晃起來﹐嚴重地失去了原先的平衡點﹔阿志的表 情仍然是他一貫的樣子﹐抿著嘴似笑非笑地﹐清澈明亮的眼 睛似乎正在定定地盯著我瞧﹐我不停地移動著站立的位置與 角度﹐可是阿志的眼睛仍然緊緊地跟隨著我的身影﹐或東或 西﹐或左或右﹐或笑或怒。 考完高中聯考的那一天﹐我一個人跑去看阿志﹔公車上空蕩 蕩地漫著一種衰敗酸腐的氣味﹐書包裡頭還沒吃完的早餐三 明治被擠壓得扭曲變形﹐蕃茄醬沾在講義上﹐課本上﹐到處 血跡斑斑﹔我在一個個小小窄窄的格子裡頭尋找阿志的名 字﹐一直找到第三間大廳才見到阿志﹐十五歲的容顏﹐細細 的兩行小字﹐就是這樣了罷﹐也只有這樣。 阿志住的地方空空蕩蕩﹐三年後﹐大學聯考結束的那天﹐我 又去看了阿志﹔告訴他關於大學聯考的種種事情﹐我要把他 所有來不及參與的人生一件件地告訴他--第一次交女朋友﹐ 第一次失戀﹐還有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了細細的鬍鬚。 他的左邊搬進來一個年輕清秀的男孩﹐也是十五歲﹐管理的 老先生告訴我﹐男孩的家人選擇這個塔位的時候﹐特地挑了 阿志當鄰居﹔男孩的父親說﹕「一樣都是年輕人﹐這樣讓孩 子們比較有個伴。」男孩是騎機車無照駕駛﹐被砂石車當場 碾斃的。 後來阿志住的地方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不過阿志的 右側始終沒有人搬進來﹐我一直在想﹐下一個來和阿志做鄰 居的人也應該要是個年輕人﹔所以我一直妥善地保存著自己 那張國中的大頭照。 * * * 從阿志那裡離開回到家﹐時間比平時還要早了許多﹐也許是 一路上車子開得太快了﹐我的胸口氣悶得緊﹐緊鼓鼓地像是 塞了顆白剝蛋在心口﹐可是它上不去也下不來﹐就這麼揪緊 在胸口給悶著。 家裡頭靜悄悄地﹐妻似乎不在家﹐否則電視機應該開著八點 檔的愛情與家庭倫理大悲劇﹔從結婚到現在﹐妻似乎沒有錯 過任何一齣八點檔的連續劇﹐她盯著電視螢幕看時反而容易 令人發覺她的存在﹐她總是會不自覺地笑出聲音或是隨著劇 情流眼淚而大力地擤著通紅的鼻子。 臥房的房門半掩著﹐傳出了細細的喘息聲﹐聽在我的耳裡卻 像是晴空裡呼嘯而過的噴射機﹐空曠的屋子裡傳出了無數無 數的回音﹐驚心動魄。我躡步回到玄關口﹐並沒有發現陌生 人的鞋子﹐櫃子裡頭也沒有多出陌生的鞋子﹐桌子上只有一 個妻慣用的馬克杯﹐這個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但那臥室 裡傳出的莫名喘息聲讓我站在房門口遲疑躊躇著。 輕輕地推開一條門縫﹐映入眼中的是妻一片雪白的軀體﹐和 掛在她白瑩瑩手臂上與大腿上的黑色透明蕾絲胸罩跟底褲﹔ 妻的眼睛半閉半閤著﹐口唇微張露出一排細如米粒的牙齒﹐ 在床鋪上躺臥成大字形﹐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正在胸前淡褐色 的突觸上頭轉動﹐而她的右手則在微微賁起的小腹丘下的黑 色叢林中蠕動著﹔細細的喘息聲轉成了濃重的呼吸聲﹐接著﹐ 從妻的口裡﹐喉嚨裡﹐竟然發出了我從未聽過狂烈的嘶叫。 我站在門口看著﹐竟然莫名地激動了起來﹐而下午服用的藥 物似乎在此刻才開始發酵。 胸口的重壓越來越重﹐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只出不進﹐那一對 白花花的乳房與濃黑污穢的腿毛又閃過我的眼前﹐一層層把 包裹著記憶的胎衣剝離﹐在耀目的光亮下我竟近乎全盲﹐無 法看到身邊的事物﹐被眼翳膜衣密密包裹的記憶一一被釋放 出來。 妻的樣貌是如此地模糊難辨﹐她細瘦的身體不斷地扭動著﹐ 恍惚間交疊上了母親在鏡中扭曲的面容﹔一陣陣濃重的喘息 聲分不清是妻的﹐母親的﹐或是那陌生男人的﹐由四面八方 席捲而來攫住我的呼吸﹔而褪去翳膜包裹的記憶正竭力地撕 扯著我﹐把我與我的思緒撕裂成碎片﹐散落一地。 阿志站在我記憶的中央﹐若隱若現﹐他的耳朵跟眼角還淌著 泊泊的鮮血﹔他十五歲的容顏緩步走來﹐安撫著我受創不安 的十五歲靈魂﹐我手上香煙的煙霧騰騰嬝嬝地向空中飄散﹔ 我們彼此尋求著彼此的溫度﹐彼此搜索著對方的嘴唇﹔那個 悶熱黏膩空氣中還夾帶著鹹澀氣味的夏日午後﹐我們付出了 彼此的童貞﹐相濡以沫﹐就在那個隱密的校園角落裡。 就在阿志快樂地說我終於成為他的女朋友之後﹐我重重地將 他推倒在地上﹐他的後腦狠狠地撞在廁所裡的台階上﹔阿志 的血泊泊地從身後溢流﹐而我恨恨地丟下一句「我不可能當 你的女朋友﹗」之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是我和阿志說的最後一句話。 堵塞在胸口的窒息感瞬間緊緊地扼住了咽喉﹐我奮力地伸手 向空中試圖攫取一絲氧氣﹐血液在血管中奔騰竄流的聲音蓋 過了所有聲響﹐而我徒勞無功的雙手卻僵直地難以放下﹔霧 白色的翳膜剎那間席天捲地而來﹐在膜衣將我的視線完全吞 噬之前﹐我見到了阿志。 阿志跟他的鄰居男孩緩步向我走來﹐我又開始聽見他的聲音﹐ 那種稚嫩的童音細細地﹐款款地熨貼著這二十年來的愧疚﹐ 他們是一同來歡迎我的﹐帶領我與他們一起到另一個遠方的 國境。雖然﹐我已經不再年輕。 彷彿間我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許多的人圍繞著﹐那張臉孔有著 細細的皺紋跟幾根白髮﹐薄薄的嘴唇緊閉著﹐雙手僵硬成爪 形不自然地倒在地上﹐那開始步向衰老腐朽的男子身軀﹐嘴 角猶帶著一抹詭譎的笑意。 而同阿志站在一起的我﹐恢復了跟他一樣十五歲的稚嫩童顏。 ■ 喜歡這部小說嗎? 如果你對這篇小說有興趣,也歡迎直接寫信給作者 可人, 跟他說說你的感想,也可以給他一點建議與掌聲。 可人(joyce128@ms45.url.com.tw)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