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父親寫給老師的e_mail
偉明的畢業旅行~3
文/林煥文
陳老師:
七月七日到九日,是大陸全國高中聯考的日子,據說光是北京,就有六萬四千名考生。昨天是考試最後一天,我特地起早,趕去升學率居北京之冠、位於黃城根北街的第四中學,看看熱鬧。
各考場的校門口有糾察隊和警察把守,只淮考生和試務人員進去,家長只能站在校外馬路旁,忍受高溫與飛揚的塵土。校門左側的行人道上豎
著一支「校門口五十米內禁止設攤」的牌子,但就在這牌旁邊,某人壽保險公司設了一長排攤位,免費供應開水、座位、報紙。校門右側的行人道上停滿腳踏車,但用白繩子圍起來,不淮人進去走動,似乎是因那兒緊鄰教室,怕製造噪音。
第三天只考最後一科英語,再加是陰天,以及周一家長得上班,陪考的陣仗不像前兩天那麼驚人。一位留著山羊鬍子的家長,對我手上的數位相機很感興趣,黏著我,問不停,我趁機反問他高中聯考的事。他指著四中操場旁那棟高高的金台飯店說,前兩天,午休時間有三個半小時,很多人都帶孩子進飯店休息,但住一小時要兩百塊,住半天要兩百八十塊錢,住一天要三百八十塊錢。我把人民幣乘以四,換算成新台幣,心
想那飯店大概是三星級吧。
考試九點開始,但必須提前十五分鐘進教室,八點四十五分就禁止進場了。我望著手錶,心想到了八點四十五分前夕,說不定能見到些什麼。
這兒和台灣一樣,警察在最後關頭將考生送到考場,常被視為佳話美談。
我的預感真靈,準八點四十五分,一輛白色汽車駛到校門口,一個穿白衣的高個兒男生急忙下車,拎著一個裝淮考證和文具的小塑膠袋,跑進校門。穿著紅襯衫的中年爸爸也下了駕駛座,所有家長圍上去問話,責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到。那位爸爸說,他的車在路上被車堵住了,動彈不
得。好多媽媽不以為然,有人說他該提早出門,有人說他該向警察求助。
那位爸爸不明白眾怒難犯的道理,還反駁說,不是九點才開始考嗎?眾人齊聲說,但是八點四十五分就不淮進場了,說完,別過頭,嫉惡如仇的跟鄰近的人耳語說,這爸爸未免太糊塗了。
那位爸爸任他的車違規擋住校門口,跑步到門前,向糾察隊求情,說他要進去看他兒子到底進了教室沒有。警察不知跑哪兒去了,幾個糾察隊員都是十幾歲的學生,聽他這麼說,也不敢攔他。陪考的家長都擠到門口來,要看事情發展,但最好的位置被我搶到。幾位炫示世故的家長說,
反正九點才考,監考人員高抬貴手,不就進去了嗎?也有幾位堅持批判的立場,搖頭說,就算進去了,小孩心情肯定受影響。一位媽媽嘆口氣說,剛才那小孩急得都掉眼淚了。咦?據我全程近距離觀察,那小孩是板著臉孔跑進考場的,印堂或許有點黑,但眼眶絕對不是紅的。
從校門口往裡頭望,那位爸爸在一棟白色大樓前被擋下來,正和一位別著工作證的人交涉著;每有穿白汗衫的高個兒男生走出來,我便想,完蛋了,莫非真的不淮他考?幸好走出來的幾個男生,似乎都不認識那位爸爸,若無其事的走掉。那位爸爸往大樓內張望了半天,和我們一樣,深怕見到他兒子走出來,但十分鐘過去了,他兒子沒出來,看來是安全過關。那位爸爸始終不出來,我開始覺得,他已經不擔心他兒子了,但是他擔心如何出來面對群眾。
陪考家長大多穿白色、灰色衣服,那位爸爸的紅襯衫分外惹眼。他走出來時,大家立刻將他圍住,七嘴八舌問:「進去沒?」他陪笑著點頭,
直說:「進去了,進去了。」大家安心後,更加勇於追查真相,沒有就此散去的意思。那位爸爸委屈的說:「我的車被堵在路中間,想闖紅燈也沒辦法啊。」他又說:「我向路旁的警察求援,警察不理我。」一位媽媽生氣了,她說:「按照規定,警察得協助考生,為人民服務才行,這一定要投訴!」那位爸爸點頭稱是,努力穿越人群,鑽進他的車,然後以似乎稍快於正常的速度,發動引擎,倒退,開走了。
我回到旅館時,偉明還睡著,時間是九點四十分。
林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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