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父親寫給老師的e_mail
偉明升國中
陳老師:
偉明本應在七月六日去國中報到,但是我們兩人六月二十日去北京,七月十八日才回來,於是我去北京之前,便打電話去請假。
我三十年前從這所國中畢業,後來它增設高中部,更後來,索性以高中為主,國中部每年級只有六班,反而成為陪襯,校門口的招牌(不是商店,好像不該稱為招牌)也只說是某某市立高中,不說某某國中。總之,我打電話去時,心情很愉快,因為父親與兒子成為學長和學弟,以後偉明要走我當年上學的路線上學去,這真是有趣。
不料,打去教務處接到電話的職員聽說我因出國而請假,就說:「報到那天要做智力測驗耶,你小孩不來考,我們沒法編班。」這些我都知道,偉明畢業前,就領到報到卡,上頭寫得一清二楚。事實上,我打聽得更清楚,智力測驗的確是要充為編班的參考,但目的是要確保常態編班,而不是以課業能力來分什麼前段班或後段班。我知道,偉明晚報到,會給校方行政單位添麻煩,但是我也不能忍受那位職員的口氣,好像我存心來找麻煩。我客氣的對她說明,我的行程在知道報到日期之前便定好了,實在無法更動。她官腔官調的說,回台灣以後,要盡早來補報到。我能怎麼說呢?我只能說,我們一回來,就會去報到。
回到台灣,惦記著那位職員的耳提面命,我趕忙打電話去約時間。接電話的又是那人(我們真是緣份匪淺),我問:「我們什麼時候過去,比較方便?」她說:「隨時都可以呀。」我等了一下,她卻不接話,我只好再問:「你是說,現在就可以嗎?」現在是上午十點半,正常報到那天,學校是要求學生上午九點到的。她說:「可以呀。」我問:「我現在出發,可能十一點左右才會到,今天去,時間夠做智力測驗嗎?」她說:「等開學再做吧,你先來報到。」我想了想,覺得有理,與其補報到的學生逐一作測驗,不如開學後,集中起來作,便說:「好的,我和我小孩,半小時以內到。」
我和偉明梳洗打扮後,趕往學校去。路過校門口的招牌(不是商店,好像不該稱為招牌)時,我特地多看兩眼,因為是近看,不是開車經過時朝車窗外看,這次連落款者的姓名都看清楚了,落款者是某
某政治首長,我念國中時落款的另外那位政治首長的姓名早已不知去向。
校門口內的荷花池依然漂亮,我領著偉明,一路走往行政大樓教務處,心中對兩次接我電話那人的相貌身形,有些想像。大概是瘦瘦的,單眼皮,戴黑眼鏡,嘴唇薄薄的,頭髮梳個包綁在腦後,手裡拿著一個藍色的立可白小塑膠瓶,兩肘籠著黑色的護肘布套。實地見到本尊後,發現我完全猜錯了,她還蠻漂亮的,穿著墨綠色的洋裝,兩耳垂各掛一枚珍珠耳環,可能小我十歲。可是,她一開口講話,我原先那些想像又鮮活起來;應該這麼說,如果我要編導一齣舞台劇,裡頭有她那樣的角色,我就會依我那般想像給她作造型。
我領著偉明,說明來意,報上姓名,她翻開一份名單,在偉明名字後頭,用鉛筆打個勾。我等了幾秒,看她沒動靜,忍不住問:「這樣就好了嗎?」她說:「好了,這張單子給你。」我接下單子,看見上頭寫著,八月七日到校訂製校服,八月二十四日返校,八月三十一日開學,不禁感動的說:「謝主隆恩,臣等告退,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低頭抱拳,倒退著出了教務處大門,這才轉身回
家。
走在荷花池畔,偉明問:「這樣就好了?」我說:「對呀。」他說:「從進去到出來,不到五分鐘耶,那要我來幹什麼?」我瞪他一眼說:「應該是我說這句話。」偉明說:「我的意思是,這樣簡單的事,在電話裡解決,不是比較方便嗎?她只要告訴我們下次什麼時候得來,我下次來,順便拿這張單子就可以了,我們兩個人根本就都不必來。」我說:「你說得對,如果我是她,我就會用你的辦法。」
回到家,我家門口坐著幾個小孩,他們來找偉明打電動,發現我們不在家,索性坐在門口等。我問他們,月初去國中報到,做了什麼事。有人說考試,考試?喔,那是指智力測驗。有人說訓話,我問訓些什麼,大家說,都是大家本來就知道的東西,什麼不要闖紅燈啦,不要亂丟紙屑啦,不要說髒話等等。有人說,還規定球鞋要穿白色的,頭髮要理平頭,如果被記過,以後就不能直升高中。我愈聽愈聽不下去,心想,這跟三十幾年前有什麼分別呢?
林煥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