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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怪醫黑傑克》的聯想
◎林煥文
陳老師：
前幾天去書店，以六折買了一套二十幾本的手塚治虫漫畫「怪醫黑傑克」。抱回家後，拆掉所有的塑膠封套，便津津有味的讀起來。每讀完一集，我就隨手扔在地板上，彷彿迫不及待於看續集，沒有時間將看過的排列整齊。正如我所預期，偉明玩電玩玩膩了，走過來看我在忙啥，見我不理他，便從散落一地的漫畫書中拾起一本，也跟著讀起來。等他讀得入神了，我才走過去為他開一盞燈，在他身旁放一個靠墊，什麼話都沒說，又回到桌前，保持領先他的進度。最後，我們凌晨兩點才睡，這還是我看時間太晚了，勸他該睡覺了。
偉明幾乎一躺下就睡著了，我則是躺下後，胡思亂想了兩分鐘後，才睡著。我現在要告訴你的，就是那兩分鐘內，我想到了些什麼。
我想起的第一件事是，從前和偉明他媽念同一所大學時，經常窩在她的或我的校外住宿處，共讀一套武俠小說或漫畫書，這幾乎可以說是我們約會的方式；記得那時，每次租來新書，我就說我練過速讀，第一集應該由我先看，但是看到最後，她往往趕上我，就擠進我懷裡，和我共讀我手中那本書，但不久後，她就會吵著要翻頁，我便推開她，她便搶走書，我便將書搶回來，她又搶走…這些青春舊事，說來令人羞赧，但是既然說了，我也不打算按鍵將它刪掉，只請你別追問：你們在斗室內搶來搶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去四年來，偉明反反覆覆讀小叮噹漫畫，恐怕已有數十遍之多，他似乎從那位柔弱、善良、愛幻想的小學四年級生大雄身上，見到自己的影子。我所想到的第二件事是，以我精讀小叮噹和黑傑克這兩套漫畫後所知，大雄和黑傑克其實是同一種人，可以說黑傑克是成年後的大雄，大雄是年少時的黑傑克，我在偉明升國中的這個暑假，介紹黑傑克給他讀，就是因為我直覺到，黑傑克可能是他接著願意讀上數十遍的漫畫，而從今晚他全神投入的狀況看來，我的判斷很可能是正確的。
我想的第三件事，是我對黑傑克這個人的感想；如果你沒有讀過黑傑克，可能不會懂我在說什麼，但如果你聽不懂，卻感到好奇，我很願意將這套書借給你；如果你借去讀後，覺得很喜歡，不妨將它留下來，或轉送給別人，那將是我莫大的榮幸。漫畫封底的廣告辭中，將黑傑克形容成傲慢、貪財的外科天才，卻沒有解釋他為何傲慢，為何狠心拒絕付不起巨款的傷病患。在我看來，黑傑克看不起輕視生命的人，所謂輕視生命，就是不能覺悟到，必要時應該捨棄生命以外的一切以爭取生命本身，不能心存僥倖，總想兩全其美。黑傑克對待輕視生命的人，總擺出傲慢的態度，反之在尊敬生命的人面前，他是十分浪漫而謙卑的。
我想的第四件事是，手塚治虫這位漫畫家十分有趣，他常精心布置一個情節，卻在不顯眼處忽然跳出來搞笑。譬如說，某格畫的是首相官邸，該格上端竟懸吊著一隻呵呵笑的小海馬，沒有任何理由。再譬如說，連續多格描寫手術房中的緊急狀態，最後一格內的眾多護士之中，竟有一位頭戴護士帽、身穿阿拉伯裝的半裸美女，還以箭頭和小字說明：「頸部以下畫錯了。」我很欣賞他這種即興式的幽默感。
我和偉明睡著後，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半才醒來，還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我接起電話，原來是我媽，她聽我沙啞的聲音，吃驚的問我幾點起床的，我說才剛起來，她問那偉明呢，我說剛被電話鈴聲吵醒，但現在又睡著了；我媽問我們昨晚幾點睡的，我答凌晨兩點，她說，這樣怎麼行？我說，沒有關係啦，我們昨晚是用功讀書，所以拖晚的。她追問，你們讀什麼書呀？我猶疑起來，該告訴她，我們讀的是漫畫麼？最後，我如實報了書名，但不特別說那是漫畫。此時，我忽然了解到，黑傑克的女伴為什麼必須是五歲的貝貝，不能是母親或成年女友。
~林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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