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父親寫給老師的e_mail
背後的道理
◎林煥文
陳老師：
上星期遇到一位二十幾年沒見的老同學，和他談了一陣之後，才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國小校長了。記得當年念國中的時候，我們都叫他「臭腳燒」，因為每次上完體育課，他就會脫掉襪子，搓自己的腳指頭，還笑瞇瞇的屈指亂彈，弄得怪味四散，鄰近的同學落荒而逃。現在的「臭腳燒」是堂堂的劉校長，他說他每調一所學校，必定要檢查校內有沒有淋浴設備，如果有，夠不夠？如果設備夠，淋浴時間夠不夠？要盡量讓所有的小孩和老師，想洗澡時就能洗澡，不必忍受自己或別人的「臭腳燒」。老劉說，當校長真是太棒了，他常在炎熱午後跑去獨占洗澡室，在蟬鳴和學生朗誦課文聲中，感覺冷水沿身軀而下，最後吸飽體溫成為溫水，那真是人間最大的享受！
和劉校長揮別後，我想起不少國中的往事，晚上洗澡時，想到劉校長在學校裡洗澡的情景，不免哼起歌來：「池塘邊的榕樹下，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我洗完澡，輪到偉明洗，他跑來對我說：「爸，我，的，衣，服，在，哪，裡，呀？抽，屜，裡，沒，有，呀，我，都，找，過，了，呀。」他一字一字念，沒有高低起伏，像是語音答錄系統，怪異極了。我在小孩身上見到怪事，總能故作鎮定，當下告訴他可以去哪兒找衣服，不理會他的怪腔怪調。他說：「喔，我，去，找，找，看。喔，我，找，到，了。」說完就去洗澡了。偉明喜歡洗澡，誠如劉校長所說，洗澡是人間最大的享受。五十分鐘後，偉明洗完澡出來，而我也已經悟出他那怪聲怪調背後的禪機。他從我身前走過，我淡淡的說：「阿貴，你洗好了？」他會心的笑了，用正常的語調說：「對呀！」我說：「髒，衣，服，請，丟，在，洗，衣，籃，裡，不，要，丟，在，浴，室，的，洗，臉，檯。」他咯咯的笑說：「好。」哈哈，陳老師，你懂了嗎？偉明和我的怪聲怪調，是在模仿網路卡通人物阿貴說話呀。世界上並沒有怪異的事，所謂怪異，只是你不知道它背後的道理而已。
這件事使我想起另一件往事。
二十五年前，我念國中的時候，某個星期天下午，去同班同學（不是臭腳燒，是另外一個人，他外號叫豬血糕，但這兒就不說明這外號的由來了）家作客，兩人蹲在客廳放唱片，搖頭晃腦，哼得不亦樂乎。不多久，同學的妹妹走來，拉著她哥哥的衣袖說：「哥，你猜我畫誰？」我偏頭去看，他那念小學五年級的妹妹，手拿一張圖畫紙，紙上畫了一個女生，那女生的長相很奇怪，眼睛非常大，嘴巴非常小，頭髮尖尖的，下巴也是尖尖的，令人想起非洲大羚羊。我同學不耐煩的說：「你畫的是人。」我暗暗吃驚，我自己也有妹妹，這樣回應女生，通常不會有好下場；果然，同學的妹妹哭喪著臉，用力搖他哥的肩膀說：「不管啦，不管啦，我就是要問你是什麼人。」我望著紙上那位女生，心想，這會是何方神聖呢？
我將圖畫要過來，嚴肅的上上下下看兩遍，摸著下巴問：「她是不是外國人？」同學的妹妹破涕為笑說：「對，被你看出來了？」我心想，原來畫的不羚羊，是個外國女生，但是是什麼外國女生，會令同學的妹妹畫她，畫好還要拿來考他哥哥呢？我腦內靈光一閃，拍大腿說：「我知道她是誰了。」我同學吃驚的看我一眼，再看紙上的畫像，又回來看我。我說：「我不但知道她是誰，還知道她哥哥是誰。」我同學更驚奇了，他妹妹伸手掩住嘴巴，笑得像考試得了一百分，對我同學說：「哥，你同學已經猜到了，該你猜了。」我同學再也忍耐不住，站起來說：「喂！他根本就還沒猜呀。」說完，一拳打在我肩膀上，抬起下巴，皺著眉毛望我，這一連串動作和表情的意思是：「喂，你在搞什麼鬼？」
搞什麼鬼？江湖一點訣，說穿不值錢。那年代資訊貧乏，流行文化不是來自電影就是電視，如果同學他妹畫的是本國人，我還難以猜測那是甄珍、林青霞或林鳳嬌，如果畫的是外國人，那當然就是唐尼奧斯門的妹妹瑪麗奧斯蒙了。這對兄妹現在已經不紅了，當年可是紅遍半邊天，所主持的電視綜藝節目（原名「唐尼與瑪麗奧斯門秀」，我記得譯成：「青春樂」）於周六晚上播出，風靡全台少男少女，我至今還能唱它的主題曲：I
am
a
little
bit
country
,
I
am
a
little
bit
Rock&Roll…
~林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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