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本教育電子報】2000.1.25 ══════════════════════════════週二主題：親職成長 【電子聯絡簿】一位父親寫給老師的e-mail（九） 書是用來讀的，不是用來珍惜的 －－－－－－－－－－－－－－－－－－－－－－－－→文‧林煥文 陳老師： 很高興聽到您說，班上小孩喜歡我帶去的那套故事書。 我原本在想，該捐給學校好，還是捐給我們班上好，後來決定給班上 。倒不是放在班上，偉明比較能用上，或是放班上，可以「討好」您 ，而是我了解學校圖書室的管理辦法，如果放在圖書室，小孩很難利 用下課短短十分鐘，找到借到自己想要的書。幾年前，我捐了一套數 十捲相聲錄音帶，後來無意間見到它們被鎖在玻璃鐵櫃的上層。 前幾年，報紙常抨擊很多學校廁所不夠，比較少人指出，廁所不夠是 因為只淮人下課時上廁所。十分鐘內，一大群人擠廁所，當然不夠； 如果老師上課時，能尊重學生某些基本需求，如沒吃早餐的可以吃早 餐，想把衣角從褲腰內拉出來的可以拉出來，想上廁所的可以去上廁 所，教室的氣氛會好很多。 話說回來，我並不主張少建廁所，如果每間教室都有一個廁所，那就 太好了，很多公寓房子利用小角落蓋小廁所，我不懂建築，但直覺上 猜想，每間教室有自己的廁所，好像不是很難的事。 我拿過去的那套書，雖然是彩色精裝本，請不要太刻意叫小孩「珍惜 」。書是用來讀的，不是用來珍惜的，或者說，要珍惜它，最好的方 式就是反覆讀它，把它翻得爛爛的，寫滿亂七八糟的筆記，甚至塗鴉 ，加些鬼畫符的插圖。 有一位外國作家說，好書值得買四本，一本拿來讀，一本拿來剪貼註 記，一本拿來借朋友，一本存檔用。真正愛書的人就知道，這不是天 馬行空的文學想像，不是文人亂發酸氣，四本相同的書真有必要。可 惜我輩財力不足，無能如法炮製，那麼不妨集四大功能於一本書上。 捨不得剪貼它，就用影印的好了；不輕易借人，要借，乾脆買新的， 奉送。 談到書，我想起一件往事。我念小學時，不喜歡午睡，吃完中餐，常 溜去校外書局或漫畫店混。記得有一次，看書入迷，誤了下午第一堂 課，回來被老師罰站，襯衫內還夾藏著一本新買的故事書。罰站結束 後，我最要好的同學向我眨眼說：「你衣服裡有一本書對不對？」我 說：「噓，別讓老師聽見。」 多年後，我才意會到，老師應該早就看穿我的襯衫內有玄機，不說破 而已。他罰我站，多半也為了維護班規，對事不對人，並不真想懲罰 我、傷害我。 很多人感謝師長所做所為，在此，我卻要感謝我當年的老師所不曾對 我做的事。我感謝他沒有叫我上台，一把拉開我的襯衫，讓我心愛的 書本落在地上。我感謝他沒有指著我的鼻子，宣布我是害群之馬。 我知道，有很多別的老師，是不會放過替天行道的機會的，他們隨時 準備要拆穿學生，以證明正義和他自己都不可侵犯。 我是不是開始在諷剌什麼？是的，我是。您曾告訴我，您無法理解， 一名平日和善對待同事的老師，為什麼能板起臉孔，拿藤條抽打低年 級小孩的手掌心。您也告訴我，您無法理解，一名在會議上批改作業 、無視於校長正在發言的老師，如何能夠回到班上，禁止小孩上課時 閱讀漫畫。您還告訴我，您去年自研究所師資班畢業，進入小學以代 課老師身份開始實習，卻見到四周發生的事完全違反您所知的教育理 念，在小孩身上造成刻骨銘心的影響，您不禁私下皺眉，在工作場合 卻還要若無其事，保持微笑，不能跟任何家長或教職員提起。 想起您說過的這些，想起我曾見聞的一些別的，再想到我對這樣的大 環境已經做了什麼，還能做些什麼，我只好諷剌了。 我又想起念小學時，利用午休外出讀故事書的時光了。 那時，早晨遲到，晚進教室，將書包掛在桌沿，不必人喊，識相地跪 下來聽講，大腿和小腿成直角，膝蓋以下沾著水泥地的白粉，兩手按 在桌面，但笑容依然可掬，該偷傳的紙條還是要傳。那時，沒交作業 要打手心十下，但不管是挨打前或挨打後，我從來沒有怕過，每天挨 那十下；即便在挨打的同時，臉上浮現害怕後悔的表情，似乎也只為 了顧全對老師的禮貌，我並不仇恨老師，雖然他打我。受罰卻甘之如 飴，不是我瀟灑過人，而是我學會關閉某些感官，將我不喜之事設定 為幻影。 但是，在日影最小的時刻，遠離全校師生，來到街上，擠坐在漫畫店 的小板凳上，或斜站倚靠著書店高及天花板的書架，手捧自選的漫畫 或故事書時，所有感官完全敞開，時間和空間不再均質而連續。亞森 羅蘋下獄後吸吮著海洛英以變化自己的臉形，魏徵與唐太宗下棋途中 倦臥睡著卻在夢中升天斬去龍王首級，愛麗絲吃喝「請吃我」和「請 喝我」結果忽成巨人忽成小人… 總而言之，很高興聽到您說，班上小孩喜歡我帶去的那套故事書。 祝學期結束快樂。 林煥文敬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