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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論壇 那不是我的錯?──從日本拒修歷史教科書談起

═【立報】════════════════════════════

                                   

═══════════════════════《2001/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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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教育論壇 那不是我的錯?──從日本拒修歷史教科書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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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論壇 那不是我的錯?──從日本拒修歷史教科書談起

 

呂欣茹

 

從2000年底至今,一則不大不小的「國際新聞」在亞洲各國的新聞媒體中持續被報導著。如果我們在一般搜尋引擎裡鍵入「歷史教科書」或「二戰暴行」的關鍵字,可以出現近千筆的相關資訊;或者我們翻閱報紙,偶然地在國際新聞版中看到一張照片,畫面是這樣的:燃燒著的日本國旗,背景是南韓人民拉舉著寫滿韓國文字的白布條,單手握拳向前高喊的模樣;而旁邊的說明文字是:「日本拒絕修訂內容極具爭議的中學歷史教科書,引發南韓全民的反日情緒。」

 

透過新聞報導,我們知道最主要的關鍵在於:譴責日本在其新制訂的中學生歷史教科書中,美化日本殖民統治的「皇國史觀」和侵略歷史。其中包括:日本在1910~1945年殖民韓國的歷史定位、南京大屠殺對中國人民的傷害、對二戰中的中韓奴工和慰安婦的賠償,以及延伸出來日前極具爭議的日本首相小泉在終戰日參拜靖國神社……等議題。

 

而這個持續性的事件在今年7月9日。日本政府正式宣布:由於沒有發現明顯違背史實之處,以及日本史學界存在不同說法,不能根據中方的要求對扶桑社教科書作進一步修改;這使得日本與中國、韓國的關係降到冰點,陸續引發亞洲國家對二次世界大戰的記憶,要求日本道歉,並批評日本右翼人士始終無法面對歷史、尊重歷史。

 

南韓更採取具體手段,取消預定今年11月開放日本流行文化產品進口的計畫,並且調整韓日的外交關係。相反地,日本右翼卻亟欲擺脫國際壓力下長期以來的「自虐史觀」,認為戰爭本來就會有傷亡,這不全是日本的錯;至於教科書的歷史認知,本就因人而異。

 

為什麼承認錯誤這麼重要?「認錯」在新聞媒體的呈現中似乎標示著最終的目標,然而訊息的零碎、片斷讓我們無法有意識地掌握屬於我們共同的記憶對我們的意義。這些對二次大戰的歷史定位所引發的國際性爭論,背後都依循一套相同的預設:追尋歷史事實、歷史真相不容扭曲。

 

作為一個受過正式學校教育的公民,我們會以什麼樣的角度,去理解這個橫跨當代不同國家社會,並在亞洲各國家人民心中縱深出一條歷史記憶的國際議題?歷史教育給予的知識足夠嗎?正確嗎?在引導個人認識世界以及定位與他人的互動中提供了什麼功能?

 

只要是受過國民義務教育的人,在學習過程中,對於「歷史課」存在的目的大都不會有太多質疑。以考試為評斷學習效果的教育中,歷史科目配合著地理科,在高中教育裡成為文組學生所必須學習的科目。1997年教育當局新編的《認識台灣》,使「教科書」在歷史教育的定位重新被認識。

 

在這之前,台灣社會輿論並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檢討歷史教科書的呈現方式;學生與歷史課的關係,是把課文中的「歷史事實」背熟,以便在限時作答的考試中能有反射式的精湛演出。「歷史」(或該說「歷史課文」)就是「事實」,「事實」就是正確的、值得信仰的,在學生知識建立的過程中是不證自明。

 

例如:讀到「抗戰」,課文中傳達的是軍隊在何時打到何地;藉由背誦,學生所累積的便是一件件事件的堆疊。然而,歷史是什麼?事實又是什麼?它們之間相等嗎?對這些問題意識是否有積極的反思態度,關係著「歷史課」作為一種教學「課程」的任務能否實現教育目標。

 

當代英國史學家凱斯詹京斯(Keith Jenkins,致力於後現代主義史學觀的探討及歷史教育的發展)在其著作《歷史的再思考》(賈士蘅譯,1996,麥田出版社)中提出這樣的看法:

 

「沒有任何歷史學家可以涵蓋並因而尋回過去的所有事實,因為其『內容』幾乎是沒有限量的……單是過去的龐大,便使得全面的和完整的歷史成為不可能……沒有任何記述可以尋回過去的真實情形,因為過去不是一種記述,而是事件、情勢等等……我們根據其他歷史學家的解釋來判斷歷史學家敘述的『正確性』,而根本上並沒有真實的敘述,沒有正確的歷史,可以讓我們以它為標準查證對所有其他的歷史是否正確。」

 

這裡詹京斯用「記述」來對比於「事件」,區分出歷史與過去的差異。如何去談論過去的世界?用什麼方式在事件中取得共識?我們需要相同的分析工具和解讀習慣,這個機制在後現代的思維中稱為「論述」;因為解讀習慣可以塑造也可以改變,所以具有可變動性,使得我們對事物的定義(或者藉以表達概念的文字)與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之間缺乏「必然關係」。

 

有時候我們會感覺到文字與世界的對應關係不是這樣,但更多的時候是接受社會環境下既有的規範(就是文字既有的定義)。「論述」賦予原本日常的或片斷的事件意義,讓它們成為一連串看似連續的且具因果的歷史教訓,這些歷史認知讓人群的互動有時代感而可以被預期,符合人本質上希望得到他人認可的確定感。

 

就是對於確定感的渴望,使得論述不斷地需要修改、重寫;近幾年的歷史教科書爭議就是最好的例子。因為需要一群人能夠在變動的環境裡有大致相同的認知態度,以便利於統治和組織有力量的集體行動;而大家都做的事,常常就是被認為正確的事,儘管其中有少部分人受害,但相對於對生活價值的穩定追求,人們一般也只能視為無奈。

 

對於在既定價值系統下得到較多生存利益的人來說,要繼續維持既得利益,必須讓資源分配的原則不被改變,然而大部分的情況下是困難的,因此不斷的「確認價值」對多數人來說是有實際意義。

 

這些確認的動作,包括:文化的傳承、教育的社會功能、掌握主流價值的發言權或者看似公平的選舉制度……等等。因此,「事實就是唯一真理」背後有太多人為所建構的意義在支撐,通常是有其目的性。

 

由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聯想「閱讀歷史」的其中一個意義:是藉由曾經發生過的事,認識到人類社會的變遷和發展,並透過這種具時間變動感的理解,反饋於當代的生活,包括價值的信仰、生活方式、人群互動等,以便能夠認知自己與世界的關係。

 

這個在集體層次上脫離不確定、恐懼感的目標達成,有賴於歷史教育。作為一門正式教育的課程,是一個有目的、有計畫的方式,受與他人技術或思考模式,這個系統性的過程,教育的經驗是人為設計的;歷史教科書的編寫,背後必有一套國家課程標準制訂的制度。而我們為什麼會選擇特定的「戰爭」寫入歷史教科書中?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對人類有什麼意義?

 

戰爭是人群為了生存競爭所展現的暴力極致。因為有一些我們認為不能捨棄的信仰或不能不得到的資源,讓我們刻意忽視平常使用暴力的限制,以消滅競爭對手的生命為手段,達成目的。

 

國家如何看待這些與人類生存渴望相違背,卻又無法避免的暴力?在傳統歷史教科書所習得的理解方式,是一整套能夠自圓其說的歷史脈絡和歷史認知,對每一個接受正式教育的公民來說,這個社會化過程中的認知和集體的歷史定位,鮮少被挑戰。

 

例如:相對於《認識台灣》教科書的大中國歷史教育,也是在政治民主化情勢下被改寫、重新定位。日本新編的歷史教科書中,右翼史觀的抬頭,對二次世界大戰的自我歷史定位,也有其國內政經權力運作的環境因素。但二次大戰的歷史,關係亞洲國家人民的意義,應該是正視戰爭給人類的傷害,以及戰爭的動員所爭取的資源滿足了哪些少數人?如何打破這些「論述性歷史」背後的權力操縱?

 

歷史教育也許有它特定的國家立場,但就二次世界大戰的事件而言,教科書的安排和架構是否能讓學生清楚了解:「現代戰爭」的發展所帶給人類更形巨大的災難?曾經被人類視為積極進步的工業化,促使現代戰爭的三大技術在二次世界大戰中研發出來:火箭推進的飛彈、用於攻守戰略的雷達以及核子武器。

 

這些軍事技術的發明,使20世紀的戰爭轉為總體戰爭,全面的傷亡往往只需按下一個按鈕的力氣。在我們疾呼日本不尊重歷史、忽視人權的同時,是否也想起在廣島、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的傷害?現代戰爭所符合的國家利益和榮耀,是一種什麼樣的價值?

 

認錯的意義,不只是對於侵略行為的反省,歷史教育是否提供學生對「戰罪」的思考?為什麼一次世界大戰之後還會發生二次世界大戰?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在《極端的年代》中提到:

 

德國不分黨派,從最左的共產黨到最右的希特勒國社黨,都異口同聲地指責凡爾賽合約的不公平,根本無法接受。罰約性的和議,立論點在於國家應該為戰爭、以及戰爭的結果負擔唯一的責任(也就是所謂的「戰罪」),主要是用來對付德國,好壓得它不能復起。

 

因此,就算和平還有那麼一絲希望,也被勝利國不肯讓戰敗國重建的私心給毀了。配合著1920年代的世界經濟不振,德日兩國正由極右派當權,軍國主義出頭,便一意孤行,決議以對抗代替協商,以巨變代替漸變,既使訴諸軍事武力也不惜。

 

在人權成為普世價值之後,如何追求這個價值?歷史課程談論到戰爭時,人權教育提供了人類如何面對衝突的方式。聯合國日內瓦人權中心製作的一本冊子《人權教學入門──中小學生的人權實踐活動》提到:

 

《世界人權宣言》所針對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那場浩劫。所以,第三條明確地指出:「人人有權享有生命……」。本書試圖宣揚一些社會準則,一旦普及,應能使戰爭較難爆發,並且應能阻止再度發生像上次世界大戰中的那種種族滅絕行為。

 

種族滅絕並非是新的東西。不過,我們這個核時代的技術卻能使種族滅絕的規模較以前大得多。我們生活在核陰影之下,每日面臨著核戰爭的威脅。目前地球上的核炸能力已相當於平均3噸常規炸藥對付每個男、女和兒童。因此,「生命權」有了它以前從未有過的新含義。……和平、裁軍、發展和人權是相互聯繫的問題。

 

加入人權教育的概念後,反思現在的歷史教育,在提供學生獨立分析事件的知識能力是不足的。學生無法質疑教科書傳遞的知識不足,電子媒體每天的報導只限於事件的交代,配合著播出激烈暴動式的遊行或血腥的斷指畫面,填補了我們接觸其他觀點的心意。

 

而二次大戰的意義,便聚焦於日本是否修改歷史教科書的內容、小泉是否在8月15日參拜靖國神社、是否承認錯誤……等可以激情但又似乎與我們陌生遙遠的新聞話題。歷史教育裡什麼時候能夠教會我們,面對苦難的責任和寬恕?讓「戰爭」的意義不再是年代、地點、人物的符號堆積,並真正理解衝突和我們的關係!(本日稿擠,「法蘭西視角」暫停乙次)

 

 

(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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